“姑妈的手术安排在明天第一台了，张老师亲自主刀，你放心。”

“有你在我肯定放心啊。”

“我发现你现在说话好听了很多诶。”

“意思是我以前说话不好听了？”

“你上学的时候不大理人的。”

“也没有吧……可能是我高三提前批，没跟你们一起冲刺高考吧。”

“对啊，你不说我都忘了，你那时候就很会画画了，现在还有在画吗？”

“有弄着一个小工作室啦。”

“哇哦肖嬛嬛！你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你少来！”

隔壁办公桌欢声笑语的，王一博把有创记录补完，点了完成病历，退出系统关了电脑，侧目敲了敲隔板：“师兄，我先回去了。”

“诶你等一下！我今天限号，蹭个车！”

“……好。”王一博顿了顿，提醒自己别皱眉，又坐了了电脑前，他跟谷雨算不得完全顺路，载他需要绕一下，他倒不是心疼那点儿油费，关键是谷雨这人爱墨迹，明知道要蹭车也不抓紧时间做事，还在那里聊聊聊的。

“注意事项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些了，让咱姑别紧张，早点休息，明天上了手术台睡一觉就做完了。”谷雨跟王一博约好之后又接着跟肖战聊天。

“好，那我用不用……”肖战压低了声音凑近谷雨，“给张主任表示一下啊？”

“你可别啊，张老师对这方面敏感的很，你别让他把我一起骂进去。”

“啊，我不是想着张主任那么难排，请他吃饭他也不去……”

“小老头脾气古怪的很，”谷雨说完这一句瞄了隔壁一眼，声音压得更低，“恃才傲物吧，有本事的人都这样。”

“也不是这么说的吧……”肖战也跟着侧头瞄了一眼，王一博已经重新打开电脑在浏览文献了，一眼瞄过去只看见密密麻麻的一屏幕英文，他推了下谷雨，“行了先不说这些了，你快点写病历吧，一博还等着呢。”

“我这不是写着呢吗，手上打字又不影响嘴上说话。”

“影响效率呀，你快点儿写，别让人等着。”

“他回去也没什么事，单身狗一枚，在哪儿看文献不是看。”谷雨说着还不忘Cue王一博一下，“是吧，我们黄金单身狗？”

王一博看向谷雨，这次，没有掩饰眼神里的不悦。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谷雨在嘴巴前比划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是岌岌可危的异国恋！”

王一博眼里的不悦更明显了，肖战从背后提示性地戳了戳谷雨的后背。

虽然对“岌岌可危的异国恋”这条信息很感兴趣，但他完全可以之后慢慢从谷雨这边套，大可不必跟着这个有些没有边界的人一起去触王一博的霉头。

“行啦，知道你跟晓慧感情好，也不必这么刺激别人。”肖战对王一博抱歉地笑笑，又戳了戳谷雨的肩头，“赶快写你的病历，我替一博计着时，十五分钟写不完你就自己打车回去！”

“哎呦我才两天不注意我老同学的胳膊肘就开始往外拐啦！”谷雨的视线在肖战跟王一博之间划拉了两下，又落在王一博办公桌上的护手霜上，“你看吧，有我的就有一博的，早知道那天我就从门诊跑回来给你办住院了！”

他这话玩笑的成分居多，同科室的医生之间是存在着一些微妙的竞争关系，但他跟王一博是一组的，平时基本也是联合收病人管病人，王一博的绩效比例没他高，但做的事却不比他少，还毫无怨言的，做同事能做到王一博这种程度，他也是真的没什么可挑的了。

谷雨说完就转回去写病历了，后背又被肖战拍了一巴掌：“现在后悔也晚啦，我们谷大忙人！”

王一博也继续浏览网页，偶尔目光会落在电脑主屏旁的护手霜上。

其实之前有护士送过他，借口“科里一起团购的算错了数量”，就塞他白大褂兜里了，王一博把钱微信转过去对方也没收，到期自动退回了，他也没在意。

那只护手霜也被他随手扔在抽屉里，拆都没拆过。

他从来都不是不会拒绝别人的人，可肖战好像总有本事让他无法拒绝。

肖战的好意是直白的，不找借口，觉得你需要就送你，怕你会忘记用就帮你拆开，而你如果去拒绝，反而会显得你矫情和想的多。

因为他并不只是对你这样，你似乎是特别的，但又像是不好意思太过冷落而被顺带着的。

“你今晚要在这里陪姑姑吗？”谷雨磨磨蹭蹭地终于写完了病历，关了电脑边脱白大褂边问肖战。

“我等姑父过来之后就回去了，明早再过来。”

“你表弟，叫什么来着，还是没出现过吗？”谷雨家之前跟肖战的姑妈家在同一个小区，对他表弟不着调的各种行为也多少知道些。

肖战只是笑笑，没接话，不愿多提的样子。

谷雨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还好咱姑妈有你这个侄子。”

他把脱下来的白大褂随手往椅背上一扔，招呼王一博：“走啦，一博！”

王一博也已经关了电脑，脱了大白褂提着衣领里的内标往休息室的走廊里走。

“诶你这就是洁癖！显得我多邋遢！”谷雨笑着吐槽他，肖战也有样学样地拎起谷雨的白大褂跟上王一博：“还是挂起来吧，放这边人来人往的别在掉地上。”

“谷雨……在这里！”肖战眯着眼睛看着挂钩上的名牌，找到谷雨的名字之后把白大褂挂了上去，又转头对王一博笑了笑，“是这样挂吗？”

王一博看了一眼：“后背朝外。”

“哦，”肖战又拿下来翻了下重新挂好，“是有什么清洁和污染的说法吗？”

“相对的吧。”王一博看向肖战，“你最好洗一下手或者消一下手，白大褂有点脏。”

“原来我们觉得圣神无比的白大褂在你们眼里很脏啊，”肖战十指张开放在脸旁，“那你是洗手还是消手？”

“这个脏是医学上的脏，”王一博带着肖战进了洗手间，“洗一下吧。”

两个人轮流洗了手，肖战掏纸巾的时候看到王一博没擦手，只是随手甩了甩。

他把纸巾递到王一博面前：“给，不擦的话风干容易长倒刺。”

王一博顿了顿，接了过来：“谢谢。”

正常大小的纸巾在他手里仿佛变成了mini型，医生随手把纸巾盖在手背上捏了一下，然后揭下来在手里一团，丢进垃圾桶。

肖战看着他这一系列随意且潇洒的动作，觉得这双手真的很适合做手术，也很适合做一些其它的事情。

“走吧。”王一博往外走。

“等一下！”肖战拉了他一下，只拉了一下衣袖就放开，然后低头在包里翻了翻，掏出一支护手霜，拧开，“涂一下。”

“……不用了吧。”

“快点儿！”

谷雨还在外面等着，王一博不愿意多耽搁，于是伸出了手。

肖战在他手背上挤了一点护手霜，又在自己手背上挤了一点，来回搓了搓：“我之前还说不拆包装你就不会记得用，现在看来真是高估了你，不给你挤到手上你都不会记得用！”

他说着又笑起来，可不等王一博看清他笑容里的深意，他又脚步轻快地往前走了，王一博听到他边走边跟在拐角处等着的谷雨说话：

“怎么挂个白大褂这么慢？”

“在洗手啊，你平时挂完都不洗的吗？”

“哪有那么讲究啊，你又被一博带偏了吧！”

“人家是正规操作，你才是偏的吧！”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胳膊肘往外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才是老同学！”

又是这样。

王一博搓了搓手指，说不出来哪里奇怪，但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肖战对他的很多行为于他们现有的关系而言都有些越界，他会在谷雨面前替他说话，谷雨虽然口口声声的说肖战胳膊肘往外拐，但谁都能听出来，肖战看似在维护他吐槽谷雨，实际上跟谷雨才是更亲近的。

可如果真的是这么亲近的关系，又怎么会高中毕业之后就没再联系过，直到在酒吧偶尔遇见才恢复了联系？

难道只是因为重逢时发现了谷雨医生的身份？

王一博不觉得这个理由能站得住脚，因为他看过肖战姑姑的病历，收治她的，是另一家三甲医院的大科主任。

肖战并不是没有人脉的人，也不是非找他们主任做手术不可。

那是因为什么？

意识到自己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王一博再次顿住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对肖战，好像有了一点过剩的好奇心。

“那你晚上怎么吃饭？”

“等下跟姑父交了班回去再吃——姑父，你怎么来这么早啊？”

肖战跟谷雨说着话往外走，走到病房走廊的时候看到了拎着饭盒的姑父。

“你姑姑明天做手术，我想着晚上让她早点吃饭，吃完了早点休息。”

肖战跟谷雨异口同声：“她今晚不能吃饭！”

俩人说完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谷雨又补充：“最好不吃，主要是怕明天麻醉的时候呛咳。”

“哦哦，”姑父讷讷的，有些不好意思，“你看我，这住院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是战战在跑，我什么心都没操……”

“你得照顾多多嘛，两头跑已经很累了。”肖战拍拍姑父的手臂，“晚上我在这里吧。”

“别别，你天天在这儿泡着，赶紧回去休息吧！多多那边有阿姨看着呢——唉，阿奇也不争气，他妈住院别说照顾了，连人都没见过，连照顾多多的阿姨都是你找的，不然我跟你姑姑真转不过来……”

肖战捏了捏姑父的手：“都会越来越好的。”

“是啊……诶光顾着说话了，你快回去吧！别再这儿耗着了！”

“行，那我跟姑姑说一声。”

“我跟她说就行，你赶紧回吧！”

肖战又跟姑父客气了两句，就顺从他的意思先回去了。

“不好意思啊。”他这话是对王一博说的，因为谷雨陪着他跟姑父说话，王一博也一直在后面安静地等着。

“没事，”三个人走到电梯旁，王一博顺手按了负一层，“你的车在哪个区？”

“我忘了，但我拍了照片……”肖战皱皱鼻子，“你们医院哪儿哪儿都好，就是这个停车场好像个迷宫……”

谷雨立刻接：“你这一看就是当初立体几何跟圆锥曲线学的不好的。”

“救命！”肖战捂住了耳朵，“已经毕业十年了，别让我重温这些噩梦吧！”

“没有那么夸张吧，我记得你当初理科成绩还可以的啊。”

“谢谢你给我留面子啊，真的可以就不用走艺术类了。”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你现在做老板不比我们这些给别人打工的强吗？”

“你们是给国家打工，我是给自己打工而已。”

两个人又拉拉杂杂地聊起来，王一博没插话，默默地看着电梯上跳动的数字。

电梯下到负一层之后肖战掏出手机找照片：“我看看啊，E区？我今天好像走了蛮远才上的电梯。”

“我看看。”谷雨伸手去要肖战的手机，肖战顺手递给他，快递到他手里时又收回，想起了什么似的：“干脆我请你们吃饭吧！然后我明早再打车过来！”

“你这是为了不想找车开车宁可大出血啊！”

“也不是啊，我姑姑明天做手术，算是提前谢谢你们了。”

“你要是以这个身份那这饭我们可不敢吃啊！”

“你少来！我看你也没少吃！”肖战吐槽完谷雨，又看向王一博，“走吧，一博？有一家新开的火锅店味道很不错，这几天一直在医院陪姑姑吃病号饭，味觉都快失灵了，我们一起去吧！”

如果拒绝肖战的话，会显得是他不愿意载谷雨又或是不想跟谷雨“同流合污”，况且发起邀请的人还是照顾病人很累不想开车又被病号饭折磨了好几天的人。

王一博对上肖战亮晶晶的眼，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嗯。”

他看到那双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形，要请吃饭的人高兴得像是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那说好啦！出发！GoGo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