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亚轩话里含了捉弄，他道：“鸭子做不做？”

刘耀文愣了愣，“什么……什么？”

“鸭子，就是那种鸭子。”宋亚轩挑了挑眉，看着轻佻地很。

刘耀文这次听清楚了，脸蓦地变得通红，支支吾吾：“我……我……”

宋亚轩这下开心的笑了，他看着刘耀文那张憋红的脸，让他由衷的开心，谁让刘耀文总在话里别他一头，这次他压了刘耀文一头。

宋亚轩笑盈盈：“开玩笑的，我们做的都是正经生意。”

“那你有没有驾照？”

“好像有……”

“……”

宋亚轩一时给忘了，他这一身都被偷了哪来的驾照。

行吧，让刘耀文给自己开出租这差事算是干不了了。

雨势很大，两人一把伞身子紧贴着身子缓慢前进，两个人都很高挤在一把伞里属实是遮不了这儿也遮不了那儿，但有伞总比没伞强，至少还能看清前方一米处。

两人共撑一把伞又笨拙又艰难。

头顶雷声轰隆过，一道声音落在耳旁：“我们这是要去哪？”

一声回应：“回家。”

把刘耀文带到哪儿？放到哪儿？宋亚轩思来想去，只能带回自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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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不能言说的秘密？

宋亚轩隐藏的很好，世界上任何人都不知道他的秘密，任何人都不能发现他的秘密，如果被发现，他不知道将会面对什么样的惊涛骇浪。

他喜欢异形怪物的电影，越是虚幻奇异的东西越是吸引他，那些怪物是虚幻创作于荧幕的，而他确是这个世界中真是存在的异物。

他花了二十年才接受这个事实，自己身体的怪异的事实，他不是畸形不是残疾更不是双性人，从他有自己思考的意识起，他便不断翻阅世界上所有书籍、奇异生物体科普，可那些描述都不是他，他在茫茫书籍中找不到一个和他一样的“病例”，在这偌大的世界中只有他一个人是这样的异物，偌大的世界只有他一人独行。

会有男人像他一样在特定的时间内的发散令人不解的气味吗？没有。

会有男人和他一样在某时某刻产生令人难以拒绝的情动吗？没有。

会有男人像他一样周期性的产生难以自制的的性冲动吗？没有。

世上没人能解答他的疑惑，告诉他该怎样做，从青春期到成年阶段，他在惶恐不安，自嘲贬低，淡然漠视中度过。

他讨厌椰奶的味道，讨厌一切椰奶制品，从椰子上散发的木质清甜奶香与他身上不受控制散发的味道有些相似，只要是有些相似，他便不喜欢。

令他厌烦的浓郁奶香味被别人察觉是在一节语文课上。

夏初的时节阳光明媚，他们刚结束第三节的体育课气喘吁吁的跑回教室，等待着第四节班主任的语文课堂。由于出汗的原因即便是宋亚轩穿了长袖长裤，这奶香气息还是掩盖不住的发散出来。

老师让同学们先自主的朗读卡夫卡的《乡村医生》，她在黑板上题着字。

朗读声渐弱最终停止，就在宋亚轩要拿出他那瓶奶香味的香水的时候，老师突然开始了她的随机提问。

坐在倒数第二排的宋亚轩是第一个，老师点了他的名，声音清澈响亮。

“宋亚轩，你来回答一下我提出的问题。”

宋亚轩蓦然起立，手里的香水在桌子底下不知如何安放。他在脑中快速的组织语言，他有些紧张，手心在出汗，因为对于这一篇短文他确实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没怎么读懂。

就在宋亚轩踌躇紧张之际，又一阵奶香味让他如木雕泥塑般呆滞在自己的座位上，他的面色变得更苍白了，手心的汗都能浸湿一张纸巾，他太清楚这个味道了，这是从他身体里发散出来的香味。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宋亚轩一人身上，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散发出奶香味道，他甚至无法做任何的补救措施，只能直直地站立着，硬着头皮艰涩地一字一句回答老师提问的问题。

他的香味散发到教室的每一处，周围的人嗅到了，开始交头接耳，开始窃窃私语，目光开始四处寻找，最终有目光落在宋亚轩身上，一道两道，接着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投来，宋亚轩绝望的闭了闭眼。

“哪来的香味？”

“是不是外面传来的？”

“不是吧，我闻着像是咱班里的味道，是不是从后排飘来的？”

“我闻着好像是从后面传来的。”

“咦——不是吧，谁在班里喷香水啊，是香水吧？这可是在上课，上着课喷香水在干什么呢。”

“哎哎哎，我好像知道是谁了。”

“谁啊？”

“就是站着的那个。”

“宋亚轩？”

“就是他，你没看在他前一排的宁宁都被香味熏得往前挪桌子了吗？”

“好像是唉，香味就是从他那传过来的。”

“他一个大男人喷什么香水啊，还是奶香味的，真受不了。”

“不是吧，他是不是把一整瓶的香水都到自己身上了啊，要不然怎么这么香啊。”

“我真受不了这么浓郁的香味，教室不是让他来花枝招展的，真烦。”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蜩螗羹沸①传入他的耳中，有如一把把锋利的箭，穿透层叠的思绪直击他的心脏。

宋亚轩僵硬的站在书桌后，脚下难以移动一分，被突兀的叫起来手中还没放下的笔此刻紧紧攥在他手心，手中不断收紧，不断收紧，中性笔的塑料外壳被他捏的嘎嘣作响。

周围的一切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无数目光中露出厌恶，嫌恶，他无法逃避，他还是得站在这回答老师提出的问题，卡夫卡的这篇文到底是什么意思？

卡夫卡的这篇文什么意思，在他被叫起来的一瞬间他也许还不知道，但现在，在众目睽睽中自己被四周的目光生剥了衣服光裸在空气中的现在，他仿佛一瞬间读懂了卡夫卡这篇文的意思。

“处境窘迫的人生，在不幸的世间四处漂泊。”

宋亚轩轻微的抬了抬头，只是一下就被周围的目光刺的低了下去，低的更深。那些目光落在他眼里，刺在他心里。

他此时的窘迫无助，不知道和文中的那个乡村医生相比，谁更艰难。

在这空气都被凝固的课堂时间里，他和那位乡村医生共情了，同病相怜，他能读懂刻画在文中的医生的心理。

宋亚轩颤抖地一字一句地回答老师对自己的提问：“这篇文充满现实和非现实，合理与荒诞相结合，”宋亚轩停顿了一下盯着自己手里被攥握的有些裂痕的笔壳猛然抬头对讲台之上的教师振振道：“人的自我存在的痛苦和原罪感。”

“这是我能读到的。”

这是宋亚轩能感受到的。

此刻站在教室中的宋亚轩，接受着众人目光的鞭打，他无比清楚的感知到人自我存在的痛苦。

而后，宋亚轩喉头哑涩地读着原文：“是的，男孩有病。他的右侧臀部裂开了一个掌心大的伤口。玫瑰红色。”

他哑涩地声音几乎说不出话，声音渐弱，又被他用更大的力气喊读出声。

玫瑰红色伤口在那个世界每个人都有，是每个人的原罪，宋亚轩苦涩的想，为什么在这里，只有自己是怪物，只有自己有原罪的惩罚。

宋亚轩痛苦的想，那该死的奶香味，冲动的情欲，是他的原罪吗？

那个拥有玫瑰红色伤口的男孩无药可救之后还会问医生：你会救我吗？

他至少是有医生为他医治的，男孩还可以将他寄托一点在那个医生身上。

可是自己呢？宋亚轩悲然的暗泣：自己能向谁求助？救治自己的医生在哪？

无处寻找。

宋亚轩是僵硬麻木的，可即使这样，泪水居然还会在眼眶汇聚，宋亚轩察觉到泪水的存在时，已经是眼眶几乎盛不住的程度，几欲悬泪。

宋亚轩没有在任何一刻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抵触感，他的窘迫，他的无助，他与常人的不同在生活上造成的困难与负担，在上午第四节的语文课堂上轰然爆发，他无比的厌恶自己，他的自尊心在一点点被消磨，身体的特殊带给他的是无尽的困塞和难堪，哄然嘲笑和窃窃私语所有的一切都被放大围绕着他，他无处躲藏，快要被燃烧融化殆尽。

谁能来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