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亚轩没有在任何一刻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抵触感，他的窘迫，他的无助，他与常人的不同在生活上造成的困难与负担，在上午第四节的语文课堂上轰然爆发，他无比的厌恶自己，他的自尊心在一点点被消磨，身体的特殊带给他的是无尽的困塞和难堪，哄然嘲笑和窃窃私语所有的一切都被放大围绕着他，他无处躲藏，快要被燃烧融化殆尽。

谁能来救救他？

板凳推拉声在这个寂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有人朝他走了过来，那人轮廓是清晰的，瘦削却健壮的身形越来越靠近宋亚轩。

他走到宋亚轩身边，在周遭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这是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下，哐的一声，东西炸裂，玻璃瓶摔碎在地，细小的碎片溅到宋亚轩脚边。

那人故意大声喊道：“啊，对不起啊，一不小心把我的香水洒你身上了，真是抱歉啊。”

他继续道：“你受伤了吗？被割到了吗？”

宋亚轩愣在原地，他的手腕就一直被少年握着，他偏过头只能看到少年模模糊糊的侧脸，可他想要看得更清，想要记住这个男人。

因为宋亚轩知道，空气中弥漫的奶香气味，根本不是香水洒在了他的身上的原因，而是那香味本身从他身上发散出来的。

可眼前的少年，在帮他解决他的难堪。

一个可能知道他秘密的少年，站在他身前“保护”他。

宋亚轩想要看得更清少年的脸，他急匆匆地向少年靠近，可越靠近少年却越发模糊，宋亚轩拼命地向前触摸，可眼底却越发模糊越发遥远，他好似永远拨不开面前的雾霾，走不到少年的面前。

接着，不止是那个少年，宋亚轩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讲台上的老师开始消失，周围看向他的同学刹那间静止，风吹的窗帘停在那一弧度，墙壁的白色开始蔓延，无限蔓延，一点点吞噬，最终吞噬了所有，所有东西都消失教室化为空洞的白点。

宋亚轩猛然睁开眼，直挺地坐了起来，胸膛剧烈起伏，他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周遭还是漆黑一片，他拿起手机看向时间，还是凌晨三点。

又梦到了。

这个在他学生时代发生的事，周而复始的进入他的梦。

那个朝他走来的少年是谁？无数次梦，无数次出现，宋亚轩每一次都想捉握住那个少年的衣角，看清他的容貌，可是每一次他都抓不到，每一次都是熟悉清晰又变模糊的轮廓，最后梦境开始破碎。

梦境与现实兜兜转转，那个少年到底是真实出现在他生命里过，还是梦境捏造？

可是那个少年太真实了，他甚至连那个少年握紧他手腕的感觉都记得一清二楚。

到底是什么，宋亚轩分不清。

宋亚轩晃了晃头，嗓子干哑，他下了床去房间外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①蜩螗羹沸：声音嘈杂喧闹，纷扰不宁。

卡夫卡《乡村医生》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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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亚轩从卧室出去，没开灯，走过客厅沙发旁被伸出来的异物绊了下腿，黑乎乎的房间，他又睡得迷迷糊糊，脑袋不清醒，以为是靠枕掉了下来卡在桌子和沙发之间，下意识的伸手往上一捞，就这么一捞，摸着个软绵绵温热的物体。

砰的一下，宋亚轩脑袋瞬间清醒嗡嗡作响，他全身汗毛惊起战栗，几乎是触碰到的一刻喊出了声，宋亚轩被吓得往后一跳身体重重的磕在了身后的玻璃桌沿，一声闷响整个人摔倒在地上，惊魂未定，沙发上软绵绵的物体握住了他的手，没错，是握住了他的手。

宋亚轩看着握着自己手的物体，眼睛适应了黑暗光线逐渐看得清晰，宋亚轩忘了，自己白天带回家了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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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整天的雨，回家后天都快黑了，宋亚轩不是个善心泛滥的老好人，他把刘耀文带回家已经是不可思议了，他懒得再管刘耀文做些什么，到家后自顾自地拿了睡衣进了浴室洗澡，从浴室出来，自己换了干爽的一身。

刘耀文哪也没去，就在宋亚轩卧室门口等着，宋亚轩拿毛巾擦着头出来一抬头便对上了刘耀文的眼睛。

澄澈的眼睛直愣愣盯着宋亚轩看，像个被雨淋湿无家可归的小狗，眼巴巴的露出可怜的眼神，让人怜悯他把他带回家。

眼神太纯粹了，宋亚轩被盯得心里别扭，刘耀文身上还都是湿的，被雨水浇过紧紧地贴在身体上。

肯定不好受。宋亚轩下意识的想。

宋亚轩擦头发的手拿了下来，转身去卧室拿了块新的毛巾，出来将手里的毛巾递给刘耀文，语气有些生硬得说：“你——进去洗洗吧。”

有点过意不去的思绪从宋亚轩心里冒出，马上他便挥了挥手挥散这些不应该出现的想法。

宋亚轩的房子有两间卧室，一间自己住，另一件早被他当做了杂货间什么都往里面堆放，他的家根本不会有人来，所以宋亚轩从来没用过另一间卧室。刘耀文来了他家，宋亚轩当然不会拖着开了一天车又淋了雨的疲惫身体去给他打扫出一间房让他居住。

于是，夜晚十点半，宋亚轩盘腿坐在沙发上看完三集自己追的电视剧后拍了拍手从沙发上下来，伸了伸懒腰关上电视踏上拖鞋走进了自己的卧室，根本没往沙发的另一端看一眼。

沙发的另一端坐着刘耀文，他第一次来陌生人家里，整个人局促着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不该干些什么，他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宋亚轩的脸色行事。

宋亚轩在哪，他就在哪，像个跟屁虫又保持着不会让人产生厌恶的距离，宋亚轩做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比如此刻宋亚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他就坐在沙发头的一角，静静地陪着宋亚轩看电视剧，默不作声，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宋亚轩从沙发上站起，刘耀文也跟着站起，他眼看着宋亚轩进了卧室，关了灯，他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宋亚轩去睡觉了，可他犯了难，在沙发前踌躇不前。

他今晚在哪睡觉？刘耀文眉头微皱。

宋亚轩没跟他说，让他睡哪，刘耀文看了看身边的长型沙发，心里微微惶恐：自己没跟宋亚轩说，直接睡在这里会不会不礼貌？

刘耀文又抬眼看了看宋亚轩走进的卧室，灯已经灭了，他已经睡下了，自己如果去敲门把人吵醒那是更不礼貌。

刘耀文心底浅想：他把自己捡回家，就已经够好了。

来回轻微的踱步，最后刘耀文还是重新坐在了沙发上，瞧着客厅还亮着的灯，又起身关了灯，周围静悄悄黑旋旋，刘耀文乖乖地坐着。坐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挡住周身的疲惫和袭来的困意，身体渐渐歪倒在沙发沉沉睡去。

宋亚轩没睡，开着小台灯拿起书看了会儿，想起自己的钱包还在餐桌旁放着便起身出去拿，他有个习惯，一定要把贵重的和个人身份有关的东西放在自己身边，晚上睡觉就把身份证钱包什么的都放在卧室。

刚开门就看见家里黑漆漆的一片，此时月亮还很亮，透过窗户照在侧卧在沙发上的刘耀文身上。宋亚轩看着上半身躺在沙发上腿还在沙发下的刘耀文皱着眉头小声嘟囔：“这才几分钟啊，就睡的这么熟了，真是心大，不认床不挑地……”

宋亚轩看着刘耀文睡得别扭，走过去把他的腿抬到沙发上，沙发小盛不了一个成年的男人，宋亚轩想，蜷着身子就蜷着吧，这可总比睡大街强。

宋亚轩拿着钱包进了卧室，不久，卧室门又被打开，宋亚轩手里拿着张薄毯盖在了沙发上熟睡的男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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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雨又重新打湿了窗户。

宋亚轩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带回来的刘耀文。

宋亚轩磕得有些疼，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看着沙发上睡得很沉的刘耀文啧了一声。

人还没醒，仍在沙发上侧卧着，呼吸平缓胸膛均匀的起伏，沙发对于男人身躯来说有些狭小。他蜷缩在沙发上，头发阴影遮挡了他半张脸，胳膊无处安放便垂了下来，男人在沙发上，宋亚轩在沙发下，此刻他的手握着宋亚轩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