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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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怜国,灵定城。
艳阳高照,正是夏季最热的时候,蝉鸣声一阵阵的轰响,比人声还要鼎沸。
没几个人影的街上,一个戴着斗笠,身穿麻衣的男人正急步行着。
他故作放松的神情里含着几分紧张,一手担着个竹竿挑着的绿包袱,一手时不时捂在自己腰间的缠袋,眼睛也在乱瞥着。
片刻,他对着身侧的空气开口道:“兄长,我们快到目的地了。”
许久不见得回应。方宴六眉眼担忧地戳了戳放在缠袋里的锁骨,才听见一道弱小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回应了他:“嗯。”
方宴六不禁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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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定城是风怜国的首城。
若干年前,风怜国作为强国被其他两大强国针对,战乱八年,成了如今的十二小国之一,国力大不如前,首都也是临时牵来的,甚至不及周边的春水城以及攀花城富饶。
方宴六此次来到这里,是为了自己已经亡故的兄长。
大抵就是半年前,灵定城里头开设了一间叫“百味医馆”的店铺。这店铺叫做医馆,但医的却不是活人,而是死人。
这等怪异之事,以至风声渐渐顺着一张张百味医馆贴出的告示,让本就不大的风怜国的几个城中,都有几分人听过了它的名字。
他便是慕名来的。
步子站立于百味医馆门外,方宴六抬头瞻仰了一下。
这间医馆其实算不上值得瞻仰的程度,门头既陈旧又简陋,杉木雕成的门匾上刻着“刘记糕点铺”五个字,上头则敷衍地用白纸覆上了“百味故事”四个字。
但碍于他那位似鬼似魂的哥哥,跟百味医馆打出的那份与鬼怪有所联系的告示,他竟难免地还是带上了几分畏惧之心。
方宴六抚了下缠袋里头凸起的存在,随后立在原地整了整衣襟,把包袱往身后挑了挑,才走上前,叩动了紧闭的门。
“嘎吱。”
门在极短的时间里被拉开,方宴六下意识往后退却一步,将来人看个清楚。
他看上去十五六岁,一头只到肩膀、发梢微微发黄的头发,穿了一身葛布制成的衣服。此刻,他抿着唇,那双棕黑色的眼睛正看着他。
“客人?”
少年用一种有点低沉但充满了善意的嗓子道:“随我进来吧。”
“是。”方宴六称不上是紧张还是激动地不住抚着缠袋,顺着少年侧开的位置进了门。
屋内散发着一股馥郁的熏香味道,内部的陈设比他想的还要简单,只能见到一个柜台,两架一左一右摆放的柜子,跟几个随便摆放的小杌子。其余则是一间关了门像是卧房的房间。
少年从犄角旮旯里拉出一张半大的桌子,不拘小节的袖子把表层的灰尘擦干净,搬到方宴六的跟前,道:“你先坐,我去叫陈佐、馆主,再给你泡茶。”
“哦哦。”
见少年转头去了,方宴六有点尴尬地找了个杌子搬来,坐到了桌子跟前。这桌子着实矮,要论吃饭的话,估计只能是拱着身子吃,要将胃挤出来的那种。
他隐晦地抿了抿嘴,随后将包袱取下来,从里头取出手帕细致地重新擦了遍桌面,只是方才少年用袖子把桌子擦得干净,他竟是没有再蹭下来几分灰。
把用完的帕子折好重新收到包袱里,他取掉缠袋放到桌面上,腰杆挺直,显得极为端庄地开始闭目养神。
熏香的味道在他的鼻尖不住地徘徊,味道由淡到重。
他皱眉,滚动了一下喉结,原本平静的心情竟莫名升腾了几分躁动感。一股无名的、酸热的感觉,从他的小腹升腾,直往他的心口钻去。
方宴六使劲地揉动着心口,喘了口粗气。他睁开眼,把背着的包袱撂在地上,站起身踱步走了走,又重重坐下。
大概是动作大了点,那道极小的声音开始问道:“怎么了呢?兆之。”
“……”
方宴六不知道怎么回答,一直到那声音又问了遍,才干巴巴地开口道:“没事。”
“好吧。若是不舒服,歇歇脚也好。”
“嗯……”方宴六脸色难看。
那道声音不再说话了。
他不免松了口气。
静侯着又等了大概半盏茶的时间,就见卧房的门被打开,走来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
他皮肤白皙,黑发如瀑,被镶嵌着珍珠的冠高高束起,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眉眼中略带傲气,鼻梁高挺,鼻翼一点灰痣,穿了一身茧绸做成的衣服。
衣服的颜色多色,上半身为雾灰色,袖口过渡为白,下半身为桔红色,腰上一条以金丝绣云纹的咖色腰带,脚上踩着一双红色配有流苏的翘头履。
少年跟在他的身后,手里捧着端有茶杯和茶壶的茶托,原本就不起眼的衣服衬得他更为低微,像是才从哪个地方被捡了回来。
方宴六果真一眼就分清了主次。被莫名的情感压制着,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朝向男人的方向恭恭敬敬地叉手唱了个小喏,道:“晚辈亓城方家方宴六,字兆之,仰名自故地来此拜揖。”
“小可唤为陈惊澜,你便叫我陈馆主。”
陈惊澜拂袖坐下,少年随之自然地屈膝摆上茶,唤道:“相公请用。”再往卧房去了。
方宴六坐到陈惊澜的对面,率先地敬了杯茶,这才将缠袋送了过去,道:“其内是我的兄长的锁骨。晚辈知道陈馆主这里只医死人,但……他死去的时间久了,口不能言。”
陈惊澜将那只有分量的缠袋接过来拆开,里头放着一根比手掌要长上几分的锁骨。锁骨呈现乳白色,整体看上去略微弯曲,摸上去竟然有几分玉制的骨感。
他微微颔首,“你经常把玩?”
方宴六的呼吸一顿,道:“倒不是,我只是……好吧,其实确实如此。”他无力地垂了垂头。
陈惊澜道:“你兄长唤什么名字?”
方宴六语气坦诚,“方育行。”
“咔吱。”
卧房的门被打开又关上。少年捧出茶盘——茯苓糕、一些瓜子、虎皮花生、豆蔻、麻糍、些许荔枝、一串葡萄。送到桌上,立到了陈惊澜的身前等吩咐。
陈惊澜瞧也未瞧他的剥了个荔枝。红色的荔枝皮被剥开,露出里面白嫩的果肉,只轻轻一压,清澈的、带有香味的汁水就落到了指尖。
他慢条斯理地将荔枝放进口中,手掌微抬,少年便立即将一块软帕放到了他的掌心。
陈惊澜手指摩挲着软帕的帕身,道:“去将小香炉拿来。”
“是。”
尚司秋闻声去将一直放在柜台上的香炉拿了过来。
香炉巴掌大小,炉身扁平,整体呈富有光泽的水青色,没有规律的纹路看上去就像是海面上扑起的波浪,雕琢着几个金子做成的不同图案,盖子镂空,上缀红玛瑙。
袅袅的白色烟雾弥漫在它的周围,让它看起来与这个房间格格不入。
方宴六突兀的感觉有些晕眩,他甩了甩头,脑子里过往的一切正像是走马灯一样的,在一帧帧浮现出来。
他努力地保持住一个僵硬的笑意,道:“陈馆主需要我说些什么吗?”
“不急。”
陈惊澜用软帕将自己嘴里的荔枝核吐出来包好,放进尚司秋的手里,道:“你不妨从那枚黑色的玄玉说起。”
“玄玉?”
方宴六骤然感到毛骨悚然。
他的脸皮一紧,原本微微张着的牙齿径直咬在了一起,发出“咔”的一声。
再次注意:文内的大背景属于科幻类型,所以如在阅读中看到现代化词语,请不要感到意外。(作者尽量做到不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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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