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D:“你想要学习吗?”
B:“想!我想。”
D:“……好好上,爷供你。”
……
冬天。
一阵脚步声轻轻响起,白安南抬头,见到一个怀里拿着个烤红薯的青年跑近。
他喘着气,把怀里的烤红薯递给他,“……就剩这一个了。花了我三十多块你敢信?这年头烤红薯是越来越贵了。”
“啊……那我下次不吃了吧。”白安南有点不好意思。
他干脆把烤红薯直接塞到白安南怀里去了,“想吃就吃,咱不差这点钱。
“行了,我走了。你好好学,最近我接了个新活,就不来看你了。”他转身,干脆利落地走了。
白安南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呢喃。
烤红薯在他的怀里发着热气,烫得他觉得皮肤有点痛了。他连忙松开手,又深深地注视了一下他离开的方向,这才往学校的方向去了。
01.
[那个人,姑且叫他为D吧。
他染了一头紫的发黑的头发,抽烟喝酒两不误,一双棕黑色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显得有淡漠。为人贪财还有点娇气,不爱吃的东西很多。看上去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对人也忽冷忽热的,不过会撒娇,很惹人喜欢。
今天他又拿了烤红薯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长大了,我已经不是那么地爱吃烤红薯了。烤红薯还是那个味道,不过已经越来越贵了——“我越来越长大,也越来越厌你了。”]
白安南停笔,看着日记本上清秀整齐的文字,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起身,将日记本合上放到抽屉里,把打开的窗户关了上去。
“呼。”
热气从他的嘴里吐出,在窗户上留下一道斑驳的雾气。
……
白安南上的大学是凉州城有名的绘画学院。学院是百年老校了,校内有假山、假湖、竹林、花田。学院里的男女生宿舍各有三所,一栋教学楼,一栋图书馆、餐厅一体的综合楼。
因为是私立,每一学期要交一万块的学费。白安南高中毕业的成绩不理想,D那时又是请客,又是塞钱,足足花了五万块才把他送进来读书。
白安南学习其实称不上努力,只是他不想年纪轻轻就放弃学业奔波在社会里,才会一直粘着D让他对他付出。D傻,也不知道是信了他嘴里的话,还是一味地把心血寄托到了他这里,总是一副无怨无悔的样子。他慢慢也就不在意他的心事了。
——D在他眼里是个老妈子的存在,刚开始他还会心疼他那双变得粗糙的手,被风霜打得有些发皱、一到冬天就红肿的脸,但时间长了以后这种心疼褪去,剩下的就是理所当然以及一份掩藏在心里面的嫌弃了。
心中有事,笔尖一抖。
他看向那幅画。
已经绘画过半的葡萄藤上突兀地擦上了一道紫色的颜料,就像是导致绿意突然被截断的一道疤痕。
他放下画笔,盯着画纸久久不语。
……
“一个个片段拼凑出他难堪的过往,一句句成长是他所有的失望。”
白安南第一次听到这句歌词的时候,还是在孤儿院。孤儿院的院长是一个才三十多岁的女人,总喜欢听一些悲情的音乐,常放的就是这首叫《繁华》的歌。
虽然名字叫“繁华”,但它的歌词唱的却都是关于繁华之外的一切。院长爱听这首歌,用收音机来来回回地放,时间久了,他也会哼两句。
D来的那天,是个夏天。他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色衬衫,一条青色的布裤子,看上去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白白净净的,手里拎着玩具、米面油、衣服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许多孩子都围着他,只有白安南没有上去。
D似乎也发现了这个蜷缩着坐在角落的少年,他走上去,手掌伸开,将两颗晶莹剔透的糖递给他,声音嫩嫩的:“哥哥,吃糖。”
他抬头,D的发梢上被光染成了淡淡的橘黄色,白皙的皮肤晶莹得像是玉——就像是一个从画里的温柔乡里走出来的人。
他怔了怔神,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糖接过来了。
……
《繁华》里面还有一句词。几乎是刚看到D,白安南就把这句词唱了出来:“岁月蹉跎,他是亘古不变的风景。”
02.
白安南其实从来都不信什么伟大的付出的,不过架不住D一味地付出又从不要什么。
他的内心慌乱、彷徨,充满了不知道该怎么报答的情绪。
曾经,他靠着这股情绪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学习,来弥补这股空洞感,可到了如今,这股空洞感,已经被他自然而然地填补上了“厌恶”两字。
因为厌恶,所以理所当然。
因为理所当然,所以厌恶。
——他不爱他,所以他愧疚,所以他不知所措,所以他厌恶他又怕他。
03.
D打工的地方在咖啡馆。自从家里破产之后,D换了许多份工。
那时候他还小,店面没人要他,他去工地上,但是力气跟不上,拿的钱也少,等熬到了十六岁,就去饭店、咖啡馆、酒吧打工,接点贴广告、打扫卫生、喂养猫狗的杂活,每天周转着赚钱,再把钱交给白安南。
白安南比D大一岁。从高中开始,学业繁重,他跟不上又不能放弃,脾气就越加的暴躁。他性格胆怯,不能对外发火,将全部的情绪压在心里,最后要么对着D大吼大叫,要么崩溃大哭。
D就抱着他,用一种好像能够包容所有的温柔拍着他的背,安抚他的情绪。
D说:“没事。学不好就学不好吧,最起码把毕业证拿了。”
白安南摇头,蜷缩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不学了。我不学了,你别打工了,我们一起去打工好不好?”
“怎么能呢。”D摸着他的发梢,轻声安慰,“我送你去上学,不是让你哭的啊……”
白安南只觉得自己的内心要被愧疚淹没了。他抱着D,把头贴在他的心口,听着D砰砰的心跳声。
他说:“可是我愧疚。”
D笑笑,“那就恨我吧。”
……
他做到了,可还是心口好疼好疼。
迷茫、不安、忐忑、痛苦、纠结、爱、悔恨、嫌弃、心疼凑成了利用D的白安南。
酒精麻痹不掉他的苦楚,尼古丁吐不出他的爱意。
他在一个白日梦里陷入了梦魇,好像一睁眼就能看到D的离开,又好像一睁眼又回到了那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
……
周末,白安南来咖啡厅里看看D。
D正在给一个客人端咖啡。他又瘦了,穿着咖色的围裙,里面是黑色的长袖跟长裤。店里开着空调,不过一会就热了,白安南把口罩、帽子摘下来,外套拉开拉链,坐到了角落的一个凳子上。
D端完了咖啡,过来问他要喝什么。从始至终D没有抬头,也就没有认出白安南。
白安南摩挲了一下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掌,说:“最便宜的就好。”
D轻轻地把另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背上,笑笑,说:“好的。先生。”
白安南一怔。
他这才知道D不是没有认出他,是怕他不想认他。
D仍旧低着头看人,但他似乎一直都能认出白安南的影子。
……
白安南最后喝了一杯最贵的咖啡。D请的。
咖啡上有着白色的拉花,很小的一杯,大概是放了牛奶,整体的颜色呈出棕黑色,可可豆的味道很浓。
他端起来喝了一口。
很苦。
苦的他有些哽咽。
店内的空调似乎太热了,热得他浑身都在冒汗。他端着咖啡的杯子微微颤抖,眼泪掉在咖啡里,更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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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