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灯打在高仕德的头发上，让那头蓬松的短发反射出微微的一圈光，他垂着睫毛的样子非常乖，浓丽深黑的眉眼带着一点笑，看的其实是一本进口的经济类期刊。

　　周书逸刚才把他绑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已经打算过去开会了，却突然被高仕德喊住了：“如果有人进来，看到我这副模样，不会报警吗？”

　　其实不会有人进来，除了一早一晚的清洁阿姨和早晨更换花瓶里鲜花的秘书。

　　但周书逸还是想了想，给他的手腕上搭了一件备用的衬衫。

　　贝壳扣子被风口吹得很冰，划过皮肤一阵战栗微凉。

　　高仕德咬咬嘴唇，没再说话。

　　直到此刻周书逸重新进办公室，快步走到他面前，以不容反驳的力量将他按在办公桌上，宽大的桌面，一侧伸展出极长的翼展，按照周家人的习惯，摆着招财的盆栽和一串串红丝线串起来的铜钱。

　　温度只有十七度的办公室里，寒气一阵阵侵袭，而对方温热的体温顺着紧贴的身体传导而来，薄薄的衬衫挡不住年轻男子的高温，热得让高仕德担心，他会不会因为体温，自己把自己给融化掉了？

　　“除了我的身边，你哪里都不准去！”

　　周书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整个人都微微发颤，周书逸以为他是害怕，不满地在他的下唇咬了一口，用力，几个小小的血点瞬间出血。

　　要给他留一个记号，提醒他，他到底是谁的。

　　他亲手缠上去的红丝绒绳子，鲜红欲滴，像是一条从心脏蔓延出来的血脉，从两只手上解开，再被周书逸缠到了他的单腕上。

　　厚重的橡木门并没有挡住歇斯底里的吼叫声，随后，周书逸的手机也响了。

　　他的睫毛似都带着讽刺意，只是微微一笑，继续去吻高仕德柔软的嘴唇。

　　五年时间，他足足浪费了五年的时间，去享受一具本应该属于自己的躯体。

　　手机铃声震耳欲聋，一通不完，一通再来，大有若不接电话，老子就亲自到公司来的霸气。

　　周书逸终于接起了电话，手指在高仕德领口泄出的一方锁骨摩挲。

　　周书逸并没有开免提，显然对方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他和高仕德靠得太近，声音清晰地从另一端传来。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欧阳是我的老朋友，他能有什么坏心思？你为什么要在公开的会议上落他的面子？我跟你说，你赶紧和他道个歉，说一声对不起，弄错了！”

　　周书逸面无表情地听着，高仕德不知道过去的周书逸是不是这样，工作中喜怒不形于色，但他却能清晰地看到，周书逸的双眼里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不可能。”

　　“认错就好了，欧阳当年出了不少力气，我跟你说，他黑白两边都很有人脉的……”周父滔滔不绝说了半天，突然意识到儿子并不是在接受意见，而是斩钉截铁地拒绝，立刻气得发疯，在电话里大声吼起来：“你到底是不是疯了？你以为你很英明？多大一点事情？……”

　　周书逸把手机搁在办公桌上，俯下身，手指一根根契入高仕德的手指间。

　　周父的怒骂如在耳边，一个渐渐失去了控制权的雄狮，仍旧是名义上的头狮，却失去了掌控狮群的能力，吼叫声自然比过往都要剧烈。

　　周书逸已经分开他的嘴唇。

　　他恐惧地看一眼近在咫尺的手机，黑色的，像是一个小小的炸弹，不知何时引线燃起，会将他炸个粉身碎骨。

　　他疑心周父听到了可疑的声音，滔滔不绝的喊叫声突然停下。

　　“你在听我说话吗？书逸？周书逸？你在干嘛？”

　　周书逸终于松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点了外放功能。

　　“爸，欧阳叔叔他三十年前曾经帮了你很多，可你给他的回报也不少。这桩生意做的很公平。我既往不咎，但他在我手上还这么放肆，我不欠他的。”

　　周父终于叹气：“书逸，你这么简单粗暴地行事，我担心欧阳对你不利！”

　　周书逸淡淡一笑，乌黑的眼珠非常平静冷淡：“我想到了。为了一万元，不，甚至五千或更少，抢劫犯能够捅死人。何况是这样多的一笔钱。难道我因为他可能报复我，就纵容这样一只硕鼠在我家的粮仓肆意妄为？”

　　他脸上平静无波，其实压力大到几要炸掉，眼前是一座座碉堡，付出什么代价也好，他都要拿下高地。

　　他的手指顺着衣服的下摆滑动进去，在他的背脊上弹动，他再次开始吮吻红肿艳丽的花瓣，欣赏着高仕德强忍着羞涩的脸红和强自忍耐的低吟。

　　高仕德怀疑他要在办公室做什么，终于忍无可忍地抵住他的胸膛，因为力气用的并不多，反倒像欲拒还迎的攀附。

　　“爸……”周书逸等他父亲絮絮叨叨的关怀之意说完，淡淡说：“偃鼠饮河，不过满腹。欧阳，还有其他人，他们的肚子可真不小，欧阳是一只鸡，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你不用说了，我不会撤手的。”

　　他挂断了电话，走到门口，打开门。

　　门外的吼叫声，吵闹声陡然全部安静。

　　这一刻，所有人都把周书逸当成了一个暴君。

　　所有人都不再质疑他的决定。

　　高仕德知道周书逸在某些事情上是在骗自己。

　　譬如他说，他们是一对感情甚笃的情侣。说他失忆前，这些事情都是天天做的。

　　但是他不信。

　　因为周书逸是真的不算很熟练。

　　在黑色的真丝床单上，他的手横斜展开，就像是一根蔓生的枝叶，那根鲜红色的丝绒带子随之飘散，和他脑海里另一根手链重叠。

　　那根手链在他的想象中，孤寂无声地沉没，沉入无边的深水里。

　　他用力闭上眼睛，头顶璀璨如星子的灯光闪烁，就像是一朵枯萎的花朵，露水一滴一滴，它逐渐从委顿转为饱满的花瓣如丝绒一般美丽，缓缓绽放开去。

　　他像是一只被蹂躏撕裂双翅的鸟儿，却在这一双手臂里再次生出了一双血肉模糊的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