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成岭陪同温周二人上了武库，卸下行李后就被温客行找理由打发走了。因为他深知成岭啰嗦，万一还帮忙铺床，看到只有一套被褥，指不定还会跑一趟去拿上来，岂不是辜负了老怪物的美意。

　　周子舒见他这般，问道：“怎么，这么不愿意我的小徒儿多陪我一会儿？”

　　“不是，这天寒地冻的，他那干瘦的小身子我怕扛不住。再说，现在已到酉时，再晚些，天就要黑了，他一个人下山我不放心。更何况昨晚，我已经被他的絮叨整得耳朵长了茧，今天，想清静清静。”温客行说这话的口气，像极了嫌弃自家孩子闹腾的老父亲。

　　周子舒低头笑了一下，就老温那话痨程度，居然还嫌弃成岭，殊不知他才是三人中耳朵最受委屈的人。

　　周子舒正欲使唤温客行铺好床褥，却见洞口有一丝霞光，忙走了出去。天边的红日正在慢慢西坠，在雪山之巅洒下熠熠光辉。温客行也跟着追了出来，两人被这美景震慑住了。

　　周子舒轻轻叹道：“老温，吹首曲吧。此时此景，若有你的箫声，才更完美。”

　　温客行心头一紧，那曾经随身携带的玉箫，早在当日得知子舒将要死去的时候被他摔碎。此后虽然也有重找，但总是不顺口，眼下已没有器乐可用。

　　不过，他不想扫了阿絮的兴，忙说：“要不，我给你唱首曲吧。”

　　周子舒还没来得及阻止，温客行已然唱了起来，那声音，那腔调，实在是……（此处请自行代入我们人间百灵鸟俊俊子的芜湖）

　　周子舒轻咳两声，阻止了温客行继续：“老温啊，你说你吹箫的调子如此高雅，这唱曲为何？方才你这一开口，我连原曲的调子都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觉得我唱得很好呀！”温客行支棱着一张无辜的脸，凑在了周子舒面前。

　　周子舒把腰间别着的酒壶往温客行面前一塞，比了一个嘘声，温客行莞尔一笑，也罢，还是喝酒吧。

　　天色，终于是黑了。

　　两人借着最后一点余光走进了武库。摊开行李，成岭准备得很齐全，吃的、用的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书籍和油灯。

　　只是，被褥却只有一套。

　　周子舒看了一眼，对温客行说：“估摸是成岭装漏了，反正有一床垫被，一床盖被，你用盖被便可。”

　　温客行忙说：“那可不行，这段时间睡硬石板，睡得我一身不自在，我两样都要！”

　　“行吧，那我什么都不要。”

　　温客行过来挽周子舒的手：“阿絮！我们又不是没一起睡过，继续一起睡就好啦，怎么，你还害羞不成？”

　　周子舒忙甩开温客行的手：“谁……谁害羞了？行吧，就依你。”

　　话一说完，周子舒便有些后悔。近来受到叶白衣的点拨，又看懂了大巫和七爷之间的关系，他心中有些模模糊糊的感受。他和老温未来会发展到如何，他不太敢想，也不太懂……

　　只是，应都应下来了，再拒绝也有些怪异。而且，昨晚在四季山庄和老温分开了被褥，他半夜也搂了一个空，说起来，还有些不自在呢。

　　他不动声色地和衣钻进被褥中，却感到身后有人呲溜一下缩了进来，带着无辜地腔调问道：“阿絮，你不热么？”

　　周子舒没有理他，全当自己睡着了。那手又抚上了他的额头，说：“阿絮，你都出汗了。”

　　“阿絮，你别穿这么多。”

　　“阿絮，你脱一件吧。太热了。”

　　周子舒被嚷嚷地烦不胜烦，一下坐了起来。牙一咬，把外衫退下，再次躺进了被褥中。

　　现下，那叽叽歪歪的百灵鸟总该老实一些了吧。

　　然而……

　　那手又抚上了他的背脊，慢慢、慢慢地往下滑，隔着内衫碰到之前在天窗刺伤的伤口时，颤粟了一下：“阿絮，疼吗？”

　　“早就不疼了。”

　　“我想看看你的伤口。”

　　“我说过，不疼了。”

　　“可是，这是阿絮的蝴蝶骨，最美的蝴蝶骨，我想看看它们有没有被伤害……”温客行一边说着，就一边将周子舒的内衫扯下了半边，周子舒还没来得及拉，那伤就已经暴露在了温客行面前。

　　周子舒听到背后温客行咬牙切齿的声音：“我要杀了他们！”

　　之前，温客行知道周子舒在天窗受了伤，但那时正是他和毒蝎交易之际，救回阿絮后，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并不知阿絮竟然是被利刃穿透了蝴蝶骨。现下一看，气得他浑身发抖。

　　周子舒安抚道：“好啦，他们死都死了，外面雪里埋着呢。你想杀也找不着了。”

　　“待到明年雪化之后，我……”

　　温客行还没说完，就被周子舒打断：“你要干嘛？人死都死了，揪着这些仇恨不放有意义吗？你就给我乖乖的，和我一起待在这里，吃冰饮雪养生长寿。”

　　温客行瞬间软了下来：“好，我听阿絮的。”但手还是没有老实，抚过那伤疤，来回地轻揉。

　　周子舒将内衫往上一拉，温客行又给扒拉下来。反复了几次，周子舒认命了，要看就看吧，要摸就摸吧，还能少块肉不成。

　　只是……他突然想起老温曾非常坦然地掀开他的后背，替他吸出毒液的样子。如今，加上这手的触感，心思，就又缥缈了。

　　他沉沦、抗拒、质疑又享受，脑中一片混乱，不知今夕为何。

　　下一刻，温客行松开了手，没等周子舒反应，又将他抱紧在了怀中，嘴里喃喃道：“答应我，以后再也别受伤了。”

　　“好。”周子舒知晓老温这句已经是多余，如今的武林，又有何人能伤到他们？可是，他不想多说，只想顺着老温，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感受到老温在身后笑，呼吸越来越沉，似要睡着了。在迷迷糊糊的时刻，周子舒仿若又听到温客行的声音：“我再也不想看你受伤了。”

　　知道了。他在心里默默答着，我也再也不会让你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