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怜有一双浅棕瞳仁的杏眼，眼角向下微弯，他的肤色很白，脸上也没有因为熬夜和青春期而长痘。

　　“您的长岛冰茶。”叶怜轻轻把酒放在墨辞面前，因为冰块杯壁上挂着水珠，叶怜的指尖也因接触而沾上水。

　　“谢谢。”墨辞收回目光，像是随意谈聊般道：“大一就出来兼职啊？”

　　叶怜暗了暗眸，手中清洗着刚使用过的工具，“缺钱。”

　　墨辞喝酒的动作微顿，咽下第一口后把酒放回桌上，比想象中甜了些，回想起之前看到的视频，“你打王者吧。我看过你比赛，挺厉害的，怎么不去打职业？职业选手工资也不少。”

　　“没时间。”叶怜轻轻皱了下眉头，像是觉得自己的解释有些敷衍，斟酌一番开口：“都是封闭式训练，我接受不了。”

　　墨辞对于这个解释比较意外，指腹在杯壁上轻轻摩挲，神情一时有些纠结，最后似是下定决心，“那要不要考虑来我们战队做替补？不要求封闭管理，薪资待遇也不错。”

　　“你...”叶怜一时半刻没反应过来，到嘴的话又突然忘了，一双眼睛迷茫地看着墨辞。

　　“抱歉有些突兀。”墨辞声音不大，也好在旁边没有人不用刻意压低，不然叶怜就听不见了，“我们战队的辅助出了车祸，右手骨折无法参加接下来的冬季赛，所以急需一个辅助替补。”

　　说到这，叶怜也知道对方是哪个战队了，那双海蓝瞳眸的桃花眼与模糊的记忆融合，“你是XR战队的辞君？”

　　“是。”墨辞点了下头，此时的他竟有些紧张，其实自从不久前查询了“过客”的线下比赛视频，得知被他遗忘的小徒弟就是自己心心念念了四年的“旧友”时，他默默抽了四根烟，后悔了不知多少次。

　　而现在，他又要想办法把对方拉进自己战队，他是真怕叶怜给他一句“滚”。

　　“所以你是我......师父？”叶怜的语速减慢了些，盯着墨辞的眼睛很平淡，没有想象中的激动。

　　墨辞吐出一口浊气，迎上叶怜的目光心中抽痛一下，“是。”

　　这次，叶怜没保持住自己的冷静，呼吸不由急促了几下，心中静如镜面的湖泊被投入一颗石子，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两年前，叶怜十五岁，从同学的谈论中得知“王者荣耀”这款游戏，接着了解到代打是可以赚钱的。

　　对于当时未满十六周岁无法打工，且只能凭借学校的助学金和父母留下来的钱生活，甚至钱已经快要支撑不住医疗费的叶怜来说，赚钱已经成了他的生活必须。

　　于是他下载了王者，做了新手教程，开始摸索起这款游戏，就在他的第三局游戏里，他碰见了“辞君”。

　　一开始只是觉得对方很厉害，屏幕上跳出的都是他的击杀公告，直到结束游戏后对方的好友申请，以及对方那句“考虑做我徒弟吗”，在那时的叶怜心中都是一件很平淡的事情。

　　后来，他每次上线对方基本都在线，对方也确确实实尽到了“师父”的责任，解释游戏内容，讲解游戏英雄，带他上分教他辅助法师，还送了皮肤，也会与他聊聊天，虽然聊的不多。

　　他看着两人的亲密度不断增长，他是处于情窍初开的年纪，但也足够冷静足够理性甚至可以说对很多事淡漠，可还是对自己的师父产生出异样的情感，他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情，只是觉得与师父待在一起是件轻松愉悦的事情。

　　直到两个月后，叶怜一直没看到熟悉的头像亮起，从一开始的期盼，到郁闷，最后放弃。

　　叶怜又回到安静的世界，凭借着游戏天赋，他很快成为他人口中的大神玩家，如愿以偿地成为一名代打，赚到了对于那个年纪来说很多很多的钱。

　　后面他看到过师父上线，甚而在组队里看着那行小字在“在线”“组队中”“游戏中”来回切换，一直到变为灰色的“离线”，他没有邀请，或者说不敢再邀请。

　　害怕再次失去，所以他选择了一条极端的路——不再拥有。

　　回忆结束，叶怜才发现工具已经被冲洗良久，连忙关上水擦拭干净，他现在脑子很乱，“让我想想。”

　　“好。”墨辞也深知这件事过于突然，可他没能看清叶怜对自己是何样的态度，心中的巨石依旧悬着，“考虑好微信告诉我。”

　　出于私心，又补了句：“条件你随意提。”

　　“嗯。”叶怜低着头，昏暗的灯光下没人注意到他的手在颤抖，等墨辞离开后叶怜闭上酸涩的眼睛，心中呢喃：为什么又要遇见？

　　凌晨三点，叶怜换下工作服离开酒吧，刺骨的寒风吹散了朦胧睡意，叶怜不禁把手插入衣兜里。

　　昏黄的路灯估计是坏了，时不时就得灭一下，凌晨的清水路车辆稀少，放眼望去只有空荡荡的马路与人行道。

　　电话铃声响起，叶怜忐忑地接起，对方只是说了几句便挂断，看样子很着急。

　　叶怜的瞳孔流露出慌张，起跑时脚下踉跄摔倒，顾不上疼痛爬起来向着医院跑去，好在中心医院离清水街不远。

　　叶怜喘着粗气出了电梯，在寒冷的冬季额头上满是汗珠，医生刚好从手术室出来下病危通知书。

　　叶怜本因跑步而剧烈跳动的心脏猛地一停，纵然不是第一次见，但接过来的手还是忍不住发抖，只能不情不愿地签上字。

　　焦急、煎熬、慌张、害怕、疲倦以至绝望，各种负面情绪冲击着他的脑海，他感觉自己快要昏过去，那根弦绷得很紧，随时都可能断。

　　叶怜无力地锤了下墙，走廊上钟表指针转动的“咔嚓”声不断传入耳，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冷静，冷静，还有希望，小荣不会有事，叶怜你不能崩，不能......

　　手术结束是两个小时后的事了，很幸运，命运女神再一次眷顾了叶筱荣。

　　但在办公室内，叶怜与他妹妹的主治医师江淅之间的谈话并没有劫后重生的轻松。

　　“复杂先天性心脏病本就不好医治，小荣的症状又特殊，有些像法洛四联症，但法洛四联症的患者右心室肥厚，小荣的右心室却呈现出薄弱，薄弱这个词有些不恰当，但我一时想不到别的。”江淅抬手扶了扶眼镜，喝口水润润喉接着说：“它更像是法洛四联症的一种变形，这话我之前好像也和你说过。”

　　叶怜点点头。

　　“我还是希望能找更专业的专家来诊断治疗，我的能力有限，很抱歉对小荣病情束手无策。”

　　叶怜急忙摇头，“江姨您别这么说，要不是您小荣可能都挺不过去年。”

　　“你是个好孩子，怎么老天对你如此不公？”江淅轻叹一声。

　　叶怜浅笑，他笑起来时有两个小酒窝，“会好的。”

　　出了办公室回到病房，看着病床上昏睡的妹妹，高度紧张的状态才平复下来，想着昨晚墨辞的话，叶怜打开了对方的微信。

　　要不试试？他说过替补不需要封闭式训练。

　　“我想请问一下，月薪多少？”

　　发完这句话叶怜才看到时间，意识到现在是凌晨五点半，对方估计还没醒。

　　出乎意料的，墨辞回复了，“月薪保底五万，签约费最低二百六十万一赛期，直播和比赛奖金另算。”

　　一个月五万！他现在月薪也才六千。

　　“不用封闭式训练吧？”

　　“替补不需要。”

　　说实话叶怜心动了，可他游戏水平是够了，但还有心理检测那一关...

　　叶怜在聊天框里反复输入，最后按下了发送，“我试试，你定时间。”

　　“那就今天上午八点？”墨辞恢复的很快，应该是一直在手机前守着。

　　叶怜回了个“好”便关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