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辞看着在叶怜屋里的白亦沉默片刻，随后偏头望向屋内。

白亦汗颜，压低声音道：“你收敛点。”

“哦。”墨辞不情不愿地收回目光，正视眼前的男人，“叶怜呢？”

白亦侧身让墨辞进来，伸手指了指里面的房间，“胃疼，刚吃完药正在床上躺着。”

“胃疼？”墨辞瞥了眼手中的奶茶，顺势塞进白亦怀里，“给你了。”

“哟，还加了红豆，给叶怜的吧。”白亦表示自己早已看穿一切，任劳任怨地做好后勤与助攻。

墨辞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这不是废话？

确实是废话，毕竟墨辞从不吃甜食，更别提奶茶这种多糖食品。你说给白亦买的？就算火星撞地球了，这也不可能！

“得得得，我走了。”白亦识趣地提着奶茶离开。

卧室的门半开，墨辞敲了敲门框进来，坐在白亦之前所待的椅子上，聊家常般随意地问到：“怎么胃疼了？”

药效已经上来，叶怜不像刚才那样蔫蔫的，“喝了杯凉水。”

墨辞想起飞机上提供的水默认都是凉的。

“晚饭给你订份小米粥，吃清淡一些。”墨辞没问叶怜为什么不要热水，只是在心里记下这件事。

叶怜张了张口，他不想拂去墨辞的好意，但毕竟答应了人家，“我......晚上要出去一趟，朋友约我吃顿饭。”

“是‘蜘蛛’？”

叶怜微怔，目光中透着疑惑，随后点点头。

“正好，我跟你一起去。”

墨辞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搞得叶怜更懵了，好在马上便解释了。

“他之前是战队陪练队的，后来因为私事去当了主播，我们私交还不错。他没跟你说也约了我吗？”

叶怜拿起手机解锁，这才看见“蜘蛛”后来发的消息，摸了摸鼻子，“我没看到。”

“再睡一会？”墨辞见叶怜眼下的青黑感到一阵心疼，却又不能过于明目张胆地关心，“到时间我叫你。”

“嗯。”叶怜也觉得困，飞机上就想睡，可一闭眼就做噩梦。

墨辞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逆着光背靠沙发两腿交叠，偏头从门缝中看着叶怜，渐渐便眉眼带笑。

叶怜睡得并不安稳，许是月底要去祭拜的原因，最近总是梦到几年前的事，当然，不是好事。

果不其然，叶怜依然惊醒，脑海中的景象挥之不去，满天的黑烟像是从梦中来到现实，弥漫在周围令人窒息。

墨辞听到动静拉开房门，叶怜也向外看来。

眼底的惊恐还未散去，平日无神的眼眸此刻却是泛起泪光，看到墨辞的一刻叶怜险些绷不住，他太想太想跟一个人诉说。

“没事了。”墨辞轻声安慰，手掌轻柔地抚摸叶怜的头，“都过去了。”

明知道墨辞说的是梦，却还是当做了过往。

“师父。”叶怜第一次没有反感肢体接触，反倒觉得一股安心。

“嗯。”墨辞也是不善言辞之人，能做的只是陪着他的身边。

但足够了。

叶怜张了张口，喉咙似乎被异物堵塞发不出声音，到最后还是咽下想说的话。

墨辞在叶怜情绪平缓下来时便收回了手，窗帘被他拉开一半，夕阳余晖簇拥进来。

“几点了？”

“快五点。”

墨辞拉过椅子坐下，眼眸中流淌着无限温柔，平常我行我素的高岭之花，难得如此耐心地对人，“想说吗？”

叶怜发觉有什么东西开始松动，那些漆黑的铁链发出“框嗵”声，打破了长久以来的寂静。

“我对不起他们。”叶怜的声音极低，手紧紧攥着床单。

“或许他们并不这么想。”墨辞隐隐猜出“他们”是谁，对于叶怜的过往，他算不上多了解，但也知道几件重要的。

叶怜沉默良久，就这样呆呆地坐着，任由旁边的夕阳溜走。

小时候的叶怜可舍不得。

“会吗？”

“会。”

叶怜紧握的手卸了劲，他总是毫无理由地相信墨辞，这次，也让他信吧。

“我去洗脸，应该要走了吧？”

“嗯，我在外面等你。”

夕阳似乎没有溜走了。

路上依旧是墨辞开车，途径一家饭店时墨辞停了车，十几分钟后拎着一袋东西回来。

好运烧烤虽然名字朴素，但店内装修十分精良，并非路边的大排档。

侍者带着两人去往二楼雅间，“蜘蛛”已经在看菜单了。

“快来坐，看看想吃什么，今儿我请客，随便点！”

墨辞摘下口罩，把大衣挂在身后的架子上，将手中的袋子递给叶怜，接过叶怜的棉服后挂好，“杰哥发工资了？那我可不客气了。”

“蜘蛛”真名钟杰，是一个一米八的东北大糙汉，至今已母胎solo二十七年，猫牙直播平台游戏主播，被粉丝们亲切地称为“杰妈”。

叶怜坐在墨辞旁边，倒不是不想挨着钟杰，主要是因为墨辞入座时帮他拉了椅子。

“哎，你可千万别客气，托你们上次直播的福，上个月奖金涨了不少。”钟杰因多年在D市生活，本来纯正的东北口音被削弱不少，但东北人的热情那是日益见长啊，“小老弟你也看看，咱俩好不容易聚一次，放开了吃。”

不等叶怜出声，墨辞先开口，“他胃不好，先别吃了。”

叶怜无奈点头，“抱歉啊杰哥。”

“道啥歉啊。胃不好就别吃了，下次请你吃别的。我看他家还有大米粥，要不来一份？烧烤店竟然卖大米粥？”钟杰看见菜单右下角的大米粥表示惊疑。

墨辞把袋子打开，里面放着小米粥、包子、羊肉汤，还有一盒温热的牛奶，细心地帮叶怜摆好打开，“不用，路上买了些。他家羊肉汤不错，跟君愿做的差不多。”

“谢谢师父。”叶怜眉眼微弯，小酒窝的出现可见他心情愉悦。

开心归开心，钱还是要转的。

几瓶啤酒下肚，钟杰的话痨属性彻底爆发，小嘴一张一合便是一本《红楼梦》，眉飞色舞地扯东扯西，“辞神我跟你讲讲我是怎么和小老弟认识的。”

听到提及叶怜，墨辞放下手中的酒瓶，偏过头注视着钟杰，眼中漾着浓厚的兴趣。

“大概一年半前，我当初正直播小号冲分，连续六局都跟小老弟一个队伍，再来一局都能召唤神龙了，可第七把我俩就成对手了，唉，老天爷死活不让我凑齐七颗龙珠。”钟杰像是真遗憾不能召唤神龙，仰头灌了一大口酒，“结果他丝毫不顾之前的队友情面和天定缘分，整整杀了我十一次啊！十一次！我堂堂技术主播在众目睽睽之下横尸王者峡谷，脸都丢尽了。”

钟杰抹了把脸，想当年他也是一代天骄，遇到叶怜后就陨落了，这特么都是泪啊，“这就算了，打完我加他好友，结果他直接来个‘对方拒绝加好友’，要不是我粉丝知道他是个代打，我俩的缘分怕是要死在那十一杀上了。”

“然后呢？”墨辞配合地接话。

“然后我就去给他下单呗。谁知道他只接代打不接陪玩！最后我把价格翻了三倍才成......”说完钟杰幽幽地看向叶怜，眼神中写满幽怨，“后来给他下单下的多了，成VIP后就加了微信，慢慢也就成朋友了。”

叶怜也感慨世事无常，没人能想到几局的队友最后竟成为为数不多的朋友。

钟杰撸了把羊肉串，也不知道他脑子是不是都是话匣子做的，估计北极有他在冰川都给你熔化。

钟杰：冷场？这辈子都不可能！

叶怜中途去了趟卫生间，钟杰看着叶怜出包厢后叹了口气，27岁的小伙子像四五十的老父亲叮嘱未来女婿一样，语重心长地讲着：“辞神我拜托你一件事，多照顾照顾叶怜，这孩子太苦了。”

墨辞眯了眯眼，心情也有些沉重，“我知道。”

“讲真，我当初第一次见他感觉他随时会被风刮跑，营养不良太严重了。爸妈都走了，家里亲戚也不管，小小年纪白天上课晚上打工，好不容易赚点钱还得给妹妹交医药费。我那时候心疼啊，临走时悄悄给他留了张八万卡，谁曾想他一直被校园欺凌，卡被别人抢走了。”

说到这钟杰摇摇头，却也只能怨恨老天不公。

“那事闹得挺大，等我过去他已经在警察局呆一宿了，一夜没睡啊，好好的眼睛都是红血丝，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椅子上，欺负他的人却因为家里有钱有势，把卡还他就走了。”

墨辞手中的啤酒罐已经被握瘪，脸色阴沉颇有几分暴风雨前的宁静的意向，老天怎就如此不公？

“他没哭也没闹，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我现在还记着，‘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把卡拿回来了’。我那时候心都碎了，你说他这么好的人，这么过得如此苦？老天怎么忍心呢？”

何止是钟杰心疼，墨辞更是难受，他就该早点去找叶怜，他就不应该顾及那点愧疚和忧虑，他就应该一回国就去找他。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