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方案也敢交上来，方叔叔，您从前是怎么带手下这批员工的？”

魏霜岚坐在椅子上，将早上秘书送来的方案轻轻放到桌子上，面带愠色，说话声音反而更沉稳。

面前的壮年男人是魏霜岚父亲的手下，可以说是魏父一手提拔上来的。但是魏霜岚回国之后，他一直觉着魏霜岚就是个空降的纨绔富二代，什么也不懂，心里总带着几分轻蔑，工作自然也懈怠起来。

有时候甚至还有些不忿，觉着与其让魏霜岚搞垮公司，不如几个元老联手把这个毛头小子赶出去，免得他闯出什么弥天大祸来。

这些魏霜岚心知肚明，只是平日里不计较，但这次的方案，涉及到和季氏集团的合作。两家是世交，如果经由他的手搞砸这次生意，魏家损失不说，还得赔上一条长期的合作链。

“小魏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是怀疑我啊。”

方临登一挑眉，专挑魏霜岚的刺。魏霜岚要是想自证，就得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要是不解释，就真落了个不尊重骨干员工的话柄。

“第一，我们对交季氏，季氏才是真正的目标客户，方案里纯属本末倒置”

没想到魏霜岚根本不跳这个陷阱，手肘支在扶手上，两掌交叠，冷静地看着方临登。

“第二，成本核算的报价是去年的数据，季氏这个月特意让人送来了新报价，方叔叔不会不知道吧？”

“第三，我第一次看见误差大于百分之二的核算分析。方叔叔，我劝您最好找出来是谁做的，不然我找到了，您应该知道这个人是什么下场。”

方临登大惊，看着魏霜岚冷淡的神情，不自觉地咕咚咽了口唾沫。

他知道魏霜岚话里有话，不管谁做的，这方案先经他的手，就是他默许的。魏霜岚这是在点他，要是再这么糊弄，甭管是不是两朝元老都得卷铺盖卷走人！

一时间方临登也有点怕了，但面子上还得装一装。拿起桌上的方案，转过身去才敢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里想着，这小子还有两下！真没那么好对付。

而魏霜岚则将一切收在眼底。面如止水地看着方临登绷紧着神经几乎是有些蹑手蹑脚地走出自己的办公室，关门声“喀哒”一声，魏霜岚才有些放松地靠进座椅靠背，抬手捏了捏眉心。

这几天被公司里几个老狐狸烦来烦去，都拿他当个傻子糊弄，这个方临登更过分，简直都不顾公司的名誉和未来了！

魏霜岚想着，紧皱眉头。桌子上的手机屏幕却不合时宜的亮起来。

备注“阿乔”发来一则消息。

方才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小魏总一下慌了神，为了威吓员工而常微眯的眼都睁大了几分，跟拿着烫手山芋似的，捧起手机，抿着嘴解了锁。

阿乔：晚上有时间一起吃饭吗？

魏霜岚愣了一下。

“只是吃饭？”魏霜岚喃喃出声。他本以为是乔祺发信息来兴师问罪的。

自从乔祺上次冲动表白被他拒绝，且气到临时标记失效、信息素狂飙后，魏霜岚都觉着乔祺再也不会搭理他了。没想到过了才几天，乔祺居然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主动约他出去。

魏霜岚大脑飞速转动，愣是没转出一句有用的话来，打的字在聊天框里删了又删，反反复复的“正在输入中”看得对面的乔祺都急了。

阿乔：说话。

魏霜岚看着聊天框里又蹦出来的两个字，才回了一句话。

魏霜岚：不了，公司还有些事要处理。

心跳如擂鼓，魏霜岚觉着自己毕业答辩都没这么紧张，又飞速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魏霜岚：阿乔，前几天的事真是不好意思。你身体怎么样？

说完，喜怒不形于色的小魏总迅速把手机锁屏扣到桌子上，好像这样就能躲开乔祺的回复一样。但下一刻，又掀起一边侧着头去看。看着锁屏上没有新消息提示，小魏总呼了一口气，心跳逐渐平稳，可又绵延出一股细密的疼。

他其实很想答应乔祺，只是怕赴约之后，一来加重信息素对乔祺的影响，不仅对乔祺的身体不好，还容易让Omega被标记后的本能支配着乔祺继续做出错误判断。二来则是他也实在没想好怎么面对乔祺。

他十几年来都只可远观的白月光，被自己给临时标记了。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反正魏总想起来就又愧疚又心肝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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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乔祺这边，则在进排练厅之前，又给魏霜岚发了个消息过去。

乔祺：别担心，我只是分化成O了，不是变成林黛玉了。

真是的！有什么可担心他的身体的！乔祺拿起小提琴和弓，边走到座位上边想：我只可能被你气坏身体，不可能因为分化而体质变差！

“小乔，今天你坐到第二小提琴第一个来，你们声部首席请假了。”苏指挥从谱架上拿出一沓谱子，示意前面的乐手传给乔祺。而乔祺正走神着，听见这句话整个人眼睛都亮了，水润的嘴唇微张，微微露出的门牙尖好像个小兔子。

他刚进乐团不久，但因为天赋高又肯努力，已经在交响乐团里第二小提琴声部排前几名了，没想到这次指挥居然让他临时代替声部首席，乔祺简直想立刻放个礼花庆祝。

乔祺几乎是在椅子堆里穿梭蹦跳着过去，拿着谱子郑重其事放在面前的谱架上，跟着乐团首席校对好音准后，才正式开始排练。

“先各声部单独来一次吧。”苏指挥看了眼正在识谱的乔祺。

“没事的，苏指，我可以直接跟。”乔祺抬起头笑了笑。

现在是十月初，乐团今年的音乐季已经开始了，再加上A市下个月还有几个重要的文娱活动，他们这些乐手更是忙得不开开交，整天练琴和排练。

本来今天就该是整个交响乐团的合排，原则上就不再进行分声部排练了。乔祺知道是苏指挥看他刚拿到新谱子，为了照顾他才破了例。

苏指挥看着乔祺已经将弓架好，也点了点头。

今天要合排的这首作品，是今年初才由作曲家为A市乐团委约创作的。所以大家都只练精了自己的部分，加之交响乐体量庞大，团里有经验的老乐手也不敢直接拿了琴就上。

指挥示意正式开始之前，大家都对乔祺投以怜悯的目光，几乎都能想到等会儿他被苏指挥叫停且臭骂的模样。

长笛第一个音起来，悠扬婉转。

紧接着是竖琴，空灵且轻巧。

打击乐声部骤然奏响！如山雷之鸣，动地而来！

弦乐声部紧随其后，不协和的小提琴声部如银剑出鞘，锋芒毕现；温厚的大提琴则在其中拨弦应和，包裹起歃血的寒光。

这首作品的素材和基调取自于A市民歌，经由作曲家改编，恢弘磅礴，壮阔却诡谲，是十分优秀的现代音乐作品，演绎难度颇高。

只是没想到一曲下来，二十多分钟，乔祺不仅一个音没错，甚至将强弱起伏，情感处理都做得丝丝入扣！既没有因为刚拿到谱子，下意识的细腻处理而过于凸显自身锋芒，也没有呆板拉弦，影响整体的效果。

他居然仅凭着视奏，就一气呵成完成了排练！

一曲终了，是打击乐收锵止戈，大家都落了一身汗，等最后一句气息完整落下才敢松口气。

乔祺长舒口气，刚想说句“太好了，没有拖大家后腿”，就看苏指挥笑得格外灿烂，拍着手走到自己面前，说：“小乔，真没想到，真没想到！”

苏指挥从不轻易夸人，乔祺就算进乐团才这些天，也知道苏指挥不骂人就算对他们满意。

唯一听过他夸谁，还是前辈们说的陈年八卦里，苏指挥年轻的时候，追求的一位竖琴演奏家，几乎天天被他挂在嘴边上表扬。

而迭代的这群年轻人里，被苏指挥这样夸的，乔祺还是第一个。

“谢谢苏指，都是大家配合得好。”乔祺坦然接受了夸赞，又起身对着不同方向的声部鞠了几躬，紧接着又投入到排练里。

乔祺从没有把手机带进排练厅的习惯，更别说他此时整个人都沉浸在酣畅的音乐里，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手机正躺在后台的琴盒里，闪烁着魏霜岚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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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回消息？”

魏霜岚当时几乎是秒回了乔祺的消息，可等后面小魏总红热的耳根子都冰凉了，文件都又处理了好几个，还是没等到乔祺的回信。

他本身就牵挂着乔祺，现在心里更是有些慌。面上不露声色，叫来秘书：“小李，你让刘叔买点抑制剂和药送到市乐团去。”

虽说乔祺让他别瞎操心，可小魏总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照顾乔祺照顾惯了。前些年不在身边还好，现在人都回来了，怎么能不担心呢？

想着，魏霜岚提笔在秘书递来的新文件上签了个名，随即撂下笔，留下一句话就披上大衣出了门。

“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