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厅的灯光很亮，白到有些通透。从吊顶打下来，将乔祺整个人都笼在明净的光晕里。

他刚刚吃完一块小蛋糕，拿纸巾按了按嘴角。这样一遮，魏霜岚就只能看见他的眉眼，头一次这样仔细看青年乔祺的模样，纵使隔着距离，小魏总心里也有些异样的悸动。

唇角的笑意溢满柔波，魏霜岚拿着酒杯朝乔祺走过去，刚抬步却被拦下。

魏霜岚有些不悦，面子上却不好表现出来，看着方临登，还是叫了一声：“方叔叔。”

“哎，小魏总，真没想到这次与季氏合作的项目进展这么顺利，多亏了你。”

方临登之前倚老卖老没少给魏霜岚气受，几番折腾下来，没把心里这位“二世祖”折腾得回家，自己倒是折了不少在公司安插的关系户。

今天来这场酒会，心里多多少少还有些怨气，只是面对魏霜岚，看他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魄力和能力，倒也真生出来几分长辈对晚辈的赞赏。

魏霜岚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方才绽在唇角的笑立刻就能换成疏离的人皮面具，有礼有节地道：“方叔叔谬赞了，魏氏这次的成果，是大家共同努力的成果。”

方临登却话锋一转，挪了几步，顺势带着魏霜岚的目光去看一侧静静坐着的一个女人。

她坐在落地窗旁边，鹅黄色礼服好像融在身后暗红色丝绒窗帘里的奶油。角落里灯光有些暗，流转在她搭在腿上的瓷白手臂上，肌肤都映着一层暖光。

“这是我女儿，方霓。”方临登笑了两声，眼神里的暗示意味不能再明显。他们这些家庭，商业联姻百利而无一害，如果这桩亲事真的成了，方临登更是能压制住魏霜岚，于他来说，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方霓注意到了父亲的目光，此时也站起来向这边走。

魏霜岚则趁着方家父女低声交谈时分神找了找乔祺的身影，看还在会客厅内，心里松了口气。看回方霓，点了点头：“方小姐。”

方霓落落大方叫了一声“小魏总。”

其实他们这些董事和合作方的儿女，不说都像魏霜岚和季瓷似的从小几乎都在一个学校一个班，也是见过几面的。魏霜岚其实记不大清方临登的女儿长什么样子了，现在一见，发现她其实和她的父亲长得不大像，看起来更矜傲一些。

方临登还在絮絮叨叨地介绍，说自己的女儿是Omega，年龄和魏霜岚也差不多，末了还落下一句：“年轻人可以好好聊一聊”就自己先走开了，美其名曰，不打扰年轻人之间的交流。

有什么可交流的？为了自己的地位，居然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自己并不看好的人。魏霜岚有些不屑，但看向方霓时还是保持着尊重。

没想到方霓却兀自开口道：“我不是Omega，我是Alpha。”

她的五官长得很清冷，声音听起来也冰。魏霜岚不合时宜地想起乔祺那张眼角眉梢都似用浓墨画成的脸，愣了愣神，又给了方霓继续说下去的空当。

“小魏总不必困扰，我父亲是老糊涂了，才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方霓比魏霜岚矮了将近一个头，此时略微扬着脸，“他骗你说我是Omega，只是想更促成我们两个之间的事。不过都什么年代了，小魏总尽管当他是喝醉了，别理会就好。”

“好。”魏霜岚勾起一个笑。

方霓朝他伸出手，又补了一句：“放心，我回去会说服我爸爸，至少不让他在这件事上打扰你。”

“那就谢谢方小姐了。”魏霜岚伸手握住方霓的手。

方临登在一旁，表面上是和几个人谈笑风生，实则余光一直在朝着这边打量。起初模模糊糊看着两个人谈得还算开心，心里还蒙上一层得意，只是后来再看，这两个人气氛越来越不对，甚至还和同志似的握起了手。方临登疑惑不解，可也不能立刻过去问个究竟，只能先将面前这关龙门阵给糊弄过去。

乔祺则一直站在魏霜岚当时看见他的位置，好巧不巧也能看见魏霜岚和方霓的互动。

他自己觉得看了也没什么意思，可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那边瞥。心里的酸水又一股股地冒，乔祺抬手轻轻按了按被神经牵动到有些刺痛的胸口，精巧的眉皱了一下。

他自己当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心痛，又不是什么缱绻咯噔文学，还不至于看见魏霜岚和别人说话就受不了。但就是梗着一股劲儿，又微微撅起了嘴。

“没事吧？”

听见熟悉的声音自身侧传来，乔祺猛然回过头，将将和魏霜岚的脸擦过。心几乎提到嗓子眼儿，跳动速度瞬间加快。因为站在桌子旁，腿动不了，乔祺就想也没想地向后仰着上半身，试图和魏霜岚拉开距离。

魏霜岚看着乔祺惊慌失措的模样，还错愕了一下，旋即和他拉开距离，又关切道：“没事吧？”

他刚刚和方霓结束对话，就立刻来找乔祺。乔祺穿得衣服不太乍眼，可架不住魏霜岚向来能精准辨认锁定他的位置。看着乔祺又是皱眉又是捂心口的，还以为是酒喝多了又在难受，没想到挨过来反倒给乔祺吓一跳。

乔祺感觉自己耳朵还在发烫。刚才回头才发现，魏霜岚近乎在他耳后问出了那句话，离得那样近，也不怕被别人看到？

“没事。”乔祺强作镇定回答道。看着魏霜岚伸到面前的掌心，嘴上说着“又不是舞会邀请舞伴”，却还是伸手搭上来，借力站稳。

魏霜岚看乔祺今天格外鲜活的模样，有种难以言喻的开心，不假思索说道：“方霓是方临登的女儿。”

“哦。”乔祺收回手，应了一声。

“我们就说了些家常，没别的。”魏霜岚继续解释。

“……嗯，我知道。”乔祺这句回答得有点心虚。他刚刚看着魏霜岚和方霓的互动模样，确实有一瞬间想了些别的，只不过立刻被自己给制止了，“你不用和我说这些。”

“好，我也知道了。”魏霜岚垂眼。

魏霜岚向来不是爱解释的人，哪怕对着乔祺，也有很多话开不了口。这次这么心急，是因为他看见了乔祺望过来的眼神。

不同于在剧院和其他场合，乔祺漫不经心地瞥过来，这次他捕捉到的是乔祺有些怨怼的目光。

乔祺在瞪他。

灯光之下，乔祺的眉骨给眼窝打下阴影，睫毛又在眼下笼着一片影子。那浓丽的眉眼就这样融在一起，可魏霜岚能感觉到乔祺是在看着自己。

这次轮到他装作不经意看过去，嘴上还带着面对方霓礼貌的微笑，越过方霓头顶则看见乔祺被察觉目光后的一惊。

强装镇定，还慌不择路拿了一杯香槟抿了一口。

魏霜岚又不是乔祺这种不开窍的傻子，此时早就知道了乔祺肯定是为了见自己才来的酒会，看他别扭的样子也只觉得好笑可爱，忍住想摸一摸他发顶的冲动，转而提起别的，好能延长单纯聊天的时间。

毕竟他们见面几乎都是意外频发。

面对面的安静相处不容易。

“是季瓷带你来的？你今天不用工作吗？”

“嗯，不过不知道他跑到哪儿去了。”乔祺向四处看了看，没见到季瓷，“可能喝多了？也可能提前走了吧。我今天休息，回去练练琴就行了。”

“嗯。”眼见着天要聊死，小魏总急，但小魏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此时一道声音插进来，道：“魏总，这位是？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周围这一圈人听到。

但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此时只管支着耳朵听着，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换，寒暄的寒暄，喝酒的喝酒，表面上都权当没听见这句话。

“是乔路瑛先生的公子，这你都不认识了？”方临登始终离着不远，听见魏氏集团另一个元老林博义说这话，也搭了个腔。

他刚才眼见着魏霜岚和乔家的这小子靠得近，不顾方霓快步走过来拽自己的袖子，也要把话说完：“也是，小魏总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对啊，我们和乔先生也很久不见了，看着乔公子都脸生，没想到小魏总和乔公子关系还这么好。”

林博义笑得不露声色。他和方临登一向对着魏霜岚唱红白脸，此时更是一唱一和的。

方才那些场面他全看在眼里，他心思比方临登细腻，什么事都不出头，撺掇着方临登打头阵，此刻自己亲自上场，让方临登打配合，不过是因为方临登自作聪明在今天给魏霜岚介绍了方霓，再让他出头，倒显得是他们这些董事小肚鸡肠。

“乔先生是音乐家，功成名就，闹市归隐，乔祺现在的工作也是披星戴月，不常应酬，叔叔们看着脸生也正常。”

季瓷不知从哪冒出来，站在乔祺身侧，笑着敬了林博义和方临登一杯酒。继而给魏霜岚一个眼神，示意话逼到魏霜岚面前，他说就不合适，还得由其他人来打这个花腔。

可方临登偏偏逮住了话头，看了看乔祺，又看了看魏霜岚和季瓷，朗声道：“乔先生音乐造诣那么高，乔公子想必也深得真传，我看这次宴会也临近尾声，不如乔公子为我们演奏一曲，也算是给宴会画上个完满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