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祺将花束摆到了屋里最显眼的地方。

　　当时后台的花束多到放不下，大多数乐手也不会选择将花带回家，大家看乔祺还折返回来特意拿一趟，干脆就要将所有的花给他。

　　乔祺不好拒绝，可实在拿不下，就抱着几束回了家。里头玫瑰居多，搞得好一段时间魏霜岚都以为他喜欢玫瑰，不过这也是后话。

　　唯有一束，他特别钟情。

　　里面是香槟玫瑰作芯，外圈是白玫瑰和小茉莉，兼有几枝裁剪得当的雪松细枝条。蓝色的包装纸上挂着个小卡片，上面的字龙飞凤舞，落款是魏霜岚。

　　玫瑰的香气浓烈到袭人，显得茉莉和雪松香得温润，只有凑得很近很近才能嗅到一缕，直入肺腑。

　　乔祺趁着花还未枯萎，拍了一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还是仅魏霜岚可见。

　　一个字没说，一个字没写，落在两人眼里，反倒是一束花能抵一大段话了。

　　后面的音乐会是管乐专场，乔祺暂且能休息几天，不用成天紧绷着神经。这么多次和魏霜岚的往来交锋也让他有点儿身心俱疲，脑袋里头一团乱。

　　时常做着做着一件事就在想，自己对魏霜岚到底是什么感情？

　　季瓷和他说：“阿乔，你要好好想一想，你的状态很像是喜欢上他了。”

　　彼时乔祺拿着手机，看着窗户被夜幕染得漆黑，玻璃上模糊映出自己睁大眼睛的影子。

　　他翕唇嗫嚅，半天说不出话。恍惚想起，大学的时候让季瓷帮忙出谋划策，季瓷说：“你要想想，别把一时感动当成心动了。”

　　而又过了这么些年，身边的人好像能看得清他们两人发展的一切脉络，唯独自己这个当局者，还是身处庐山，不知归处。

　　“我不喜欢他。”乔祺在床上打了个滚儿，扯过被子将自己窝在里头，又对着自己重复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乔祺很希望此时脑子里能和电视剧似的有两个小人打架，可他脑子空空，里面什么也没有，乱成一团麻的思绪，被自己梗着一口气一股劲儿扯出个头来，他又喃喃自语道：“别多想了，我看就是Omega亲近Alpha的天性。”

　　闭上眼，眼前是魏霜岚手臂上的刺青，魏霜岚在台下的样子，记忆线再回溯，乃至到他凑到自己腺体上咬下临时标记的样子。

　　当时眼前模糊，现在却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乔祺哀嚎一声，用被子把自己的头蒙上了。

　　“真逊，居然有套路别人，反倒把自己玩进去的人。”乔祺小声咕哝。

　　他自己分得很清楚，知道酒会结束时对魏霜岚的委屈是装的，知道被魏霜岚无意间放了鸽子时的失落是装的。但是委屈时渴望拥抱的神经，失落时心里揪着的酸楚，里头夹杂着几分真心，乔祺算不清了。

　　“麻烦死了，魏霜岚。”乔祺叹气，摸出手机，翻到置顶的聊天框处，给魏霜岚发消息，又觉得刚刚那句抱怨不对，又说，“麻烦死了，分化。”

　　要不是本能天性扰乱他的判断，事情怎么会到这个局面？乔祺想。

　　乔祺按着语音，说了好几次都没发出去，最后清了清已经有些发干的嗓子，说道：“晚上一起吃个饭吗？”

　　过了一会儿，魏霜岚回了一个字：好。

　　乔祺发过去一个地址，是他们回国后第一次约的那家日料店，又用语音发道：“八点在这儿见面？”

　　魏霜岚也用语音回道：“我去你家接你。”

　　乔祺对声音很敏感，手机平时都调成静音，就算是APP声音也都调到很低。看着魏霜岚发来的语音，自觉按高了音量，还将手机贴近耳朵。

　　魏霜岚的声音并不低沉，介于中音附近，很润。轻声说话时听着还有一丝少年的感觉，而这条语音也像酝酿颇久才发过来的，醇润的声音钻进乔祺的耳朵，乔祺打了个颤，摸了摸耳朵，觉得有些痒。

　　盯着屏幕，乔祺使劲儿搓了搓发红的耳朵，短促回了一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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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是这次看见刘叔，乔祺还以为刘叔辞职了。

　　前几次和魏霜岚见面，都没看见这位司机大叔，今天见面，乔祺还有些惊喜似的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倒把人家吓了一跳。

　　魏霜岚和乔祺并排坐着，汽车行驶时正闭目养神。

　　乔祺则将头靠在车窗上，看着A市频频后退的街景。

　　“不硌得慌吗？”魏霜岚问道。

　　乔祺闻声转头，却不知道魏霜岚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他今天戴了一副金丝边框眼镜，狭长的眼睛半眯，浓黑的睫毛低垂着，收敛了所有情绪。整个人看起来都淡淡的，削减去几分烟火气。

　　“什么？”乔祺看着魏霜岚，问了一句。

　　“不硌得慌吗？”魏霜岚捏了捏眉心，将眼镜摘下来。乔祺暗道了一声可惜，然后反应过来是魏霜岚问他靠在窗户上硌不硌，“噢噢”了两下，说：“不硌，我习惯了。”

　　魏霜岚不置可否，不知从哪儿掏出个颈枕来，递给了乔祺。

　　乔祺接过来放在腿上，细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戳着弹性良好的小枕头，没戴脖子上，倒坐直了身子，和魏霜岚似的，直挺挺靠在椅背上。

　　“戴着不舒服。”看着魏霜岚投来的眼神，乔祺乖巧解释。

　　就见魏霜岚似乎想到了什么，整理了一下左边的衣袖，将胳膊伸了过去。

　　乔祺感觉自己脑袋顶上迸出一个问号，圆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魏霜岚。

　　魏霜岚明显怔愣了一下，一瞬间，这左胳膊伸也不是，收也不是。手指动了动，像是尴尬得要收回来。

　　动作刚开始个苗头，就被乔祺遏制住。善解人意的阿乔握着不尴不尬的小魏总的胳膊，屁股朝他那边儿挪了挪，将身子轻轻靠过去。

　　魏霜岚似乎更尴尬了，不自然地看向窗外。

　　前排的刘叔当什么也没看到，车里一下就陷入寂静。

　　乔祺靠了一会儿，从魏霜岚肩膀上起来，魏霜岚觉得自己邀请的这个姿势让乔祺靠得太近了，这人身上的香味幽幽往自己鼻子里钻。

　　可人家还和半点儿察觉不到似的，俏尖的下巴抬着，杏眼睁得那样圆，问他：“魏哥，这样可以吗？”

　　“噗！咳咳！……咳……”刘叔没忍住，喷了出来。

　　魏霜岚则一瞬间红透了耳朵，乔祺看着好玩儿，那白玉似的皮肤在自己眼前一下就充血红热，没忍住让他笑出了声。

　　魏霜岚佯装无事发生，垂眼看了看笑出两边梨涡的乔祺，又迅速看向窗外，道：“可以。”

　　温润的声音又烫进耳朵里，乔祺收了笑，微微垂头，卸力靠好，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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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顿饭吃得还是不错的。

　　乔祺几乎已经适应了这种没有意外发生的约会。好像一切又回到自己是Beta的那段日子。

　　那时他和魏霜岚好到像是一个妈生的，能穿一条裤子。他有段时间特别喜欢往魏霜岚身上靠，尤其是魏霜岚分化成Alpha后，乔祺总觉得他的体温比从前高了一些，那段时间几乎一有机会就贴一贴魏霜岚。

　　而分化以后，除了以为魏霜岚要和自己告白，鬼使神差先主动示好的那一次外，乔祺再也没像今天似的和魏霜岚贴得这么紧过。

　　下车之前，乔祺被Alpha偏热的体温传导得手心都热乎乎的，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下意识在魏霜岚肩头蹭了蹭，问：“魏哥，你们Alpha体温这么高，现在不会被当成发烧捉到医院吗？”

　　“……不会。”魏霜岚抽出手臂。

　　乔祺浑身发暖地下了车。而吃着日料的鱼生，纵使咕嘟咕嘟煮着寿喜锅，乔祺的手也慢慢冷了下来。

　　魏霜岚看着他吃几口饭就搓一搓手，自己也不自觉地跟着搓了搓指腹，将自己搭在椅背上的大衣递过去。

　　乔祺接过大衣，纵使有些不解，魏霜岚衣服放得好端端的，干什么非要和自己的放在一起？但还是放到了自己搭着的衣服上头，继续伸筷子去夹牛肉。

　　“……穿上。”魏霜岚无奈道。

　　“啊？”乔祺咽下牛肉，觉着裹着蛋液的牛肉滑溜溜的，嚼几下，不留神就滑进喉喽里，需要小心，也就没怎么注意回复魏霜岚，只哼出个音节。

　　魏霜岚看着他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笑了出来，喝了一口茶，又道：“把衣服穿上。”

　　话音未落，又接上一句，给面前一心扑在吃上的人解释缘由：“你不是冷吗？”

　　“没事，我还好。”乔祺看了一眼旁边的衣服，也笑了一下，“穿着外套太不方便了，而且我要是把咱俩的衣服都穿上，岂不是像个球一样？”

　　说着，筷子尖在半空画了个圆弧。

　　魏霜岚轻轻摇了摇头，也就作罢，从寿喜锅里夹了香菇到碗里。

　　“今天叫我出来吃饭，有什么事吗？”魏霜岚咽下去后问。

　　“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吃饭。”乔祺道，片刻后觉得这句话有股平淡的暧昧，又说，“这几天我没有演出，好不容易放松一下，就想约朋友出来玩玩。”

　　话说出去，还是觉得有些不对，魏霜岚却已经应下来。

　　乔祺看过去，魏霜岚漆黑的瞳仁被寿喜锅上腾的白雾遮住，乔祺觉着，好像从里头看见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