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将祝寻的一颗心吹得愈发寒冷。
他看着车窗里的白竟楚,厌恶和反感的情绪升到了顶端。
转过身,祝寻便要走,身后的喇叭声却刺耳至极。
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有回头。
原本要回医院的,但因为白竟楚的出现,所以他现在只能往反向走。走了没多久,那辆红色的轿车又慢慢如影随形地出现了祝寻的身侧。
白竟楚开着车,跟在祝寻走的人行道旁边。
祝寻拎着烤红薯,走了两条街,终于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白竟楚。
白竟楚把车停了下来。
“你想干什么?”祝寻问。
“不干什么,”白竟楚单手搭在车窗上,“送佛送到西,把你送回去。”
祝寻:“不需要。”
白竟楚侧头瞧着祝寻。他身上因为冰水而沾湿的衣服还没有换,在胸口沾湿了一片深色的氤氲。
冷风吹进来,他似乎也不觉得冷,淡淡开口刚准备说什么,祝寻放在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祝寻打开手机,看见是主任打来的电话,顿时心口一沉,意识到可能是出什么事情了。他接通电话,语气都变了:“主任?”
白竟楚看了祝寻一眼,手指轻敲着车窗。
主任在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什么,白竟楚看见祝寻的脸色一寸寸变得有些苍白。
挂了电话以后,祝寻转身就要拦车。
白竟楚:“?”
他下了车,一把拽住祝寻的手臂,“你眼睛长脑袋后面了是吧?看不见一辆车停你面前?要回医院,我送你。”
祝寻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白竟楚塞进了副驾驶。
紧跟着,白竟楚上了车,一踩油门,冲了出去。
事已至此,祝寻也没有再说什么,医院里的情况确实很危急,打不到车他也最后还是要坐白竟楚的车。
这个时候懒得计较这些了。
祝寻望着窗外,始终没有说话。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白竟楚似乎比他还焦虑一些,手指一直在敲方向盘,最后,他忍不住了,问了一句:“什么情况?”
“有位病人心衰,”祝寻的声音比平时轻一些,但依旧平淡,“心跳停止跳动了。”
白竟楚的表情微微一僵。
他问:“这……”顿了顿,“还能救回来吗?”
祝寻回过头,看了白竟楚一眼。片刻后,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指尖为什么会微微颤抖,道:“能救回来,为什么不能?上次有位病人也是心衰,进行换瓣手术以后一切都正常了,他为什么救不回来?”
“……”
白竟楚没有想到祝寻的反应这么激烈。
他没有再说话,刚才也只是想给祝寻转移一下注意力才开口说话的,说实话他对这些一窍不通,什么都不懂,他只是觉得,心跳停了,就死了。
一路飙车回到医院,不等白竟楚把车停好,祝寻已经打开车门下车了。
白竟楚望着祝寻一路快步走进医院的身影,已经有小护士跑到了祝寻身边,一脸焦急紧张地说着什么。
风吹起祝寻风衣的衣摆,一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白竟楚慢慢地靠在椅背上,思考了一会儿。
这人,冷淡至极,却又选择了这种所谓救死扶伤的职业,说实话真的看不出祝寻有多热心肠,但他……
鼻尖嗅到一阵,不太一样的味道。
白竟楚抽了抽鼻子,闻了闻,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副驾驶上的两个用塑料袋装起来的烤红薯上面。
他伸出手,拎起袋子,放到自己眼前看了半晌。
过了很久,白竟楚看着这两个烤红薯,竟然皱着眉头笑了起来。
真的想象不出来祝寻吃烤红薯时的样子。
他竟然喜欢吃烤红薯。
这么甜,这么软,这么糯的东西。
想着想着,白竟楚又想到,祝寻今晚好像……都没有吃上半点东西。
“……”
“早知道医院会出事,”他最后拎着烤红薯下了车,一路自言自语着往医院里走去,“我就不气他,真没意思。”
“1134号床病人心跳停止!”
祝寻走进来重症病房的时候,看见病床上那张年轻清秀孱弱的脸蛋苍白且无血色,冰冷的机器监测着他直线般毫无动静的心跳。
已经有个医生做了五分钟的心肺复苏了。
祝寻道:“我来,准备电击。”
护士匆匆忙忙进进出出,没过多久,主任也从家里赶过来了。
他吩咐紧急进行手术,当时这个孩子的换瓣手术是安排在明天的,没想到今晚就出了事,只能在现在立刻就进行手术。
二十分钟的心肺复苏后,这孩子的心跳恢复了。
祝寻的衣裳却已经湿透了。
主任吩咐立刻开刀进行手术,然而,手术还没有开始,监控器又发出了刺耳的、冰冷的声音。祝寻一抬头,看见上面的心跳又变成了一条直线。
“……”
这似乎是主任都没有想到的结果。
经过将近一整晚的奋斗,在凌晨三点,这个十八岁的孩子以心衰抢救失败死亡告终。医生离开病房,看见了在重症监护室外哭泣的家属。
是一个单亲母亲。
她的头发都白了一半,跪在重症监护室外面哭。
祝寻看着那位家属,看着主任跟那位家属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五年前,那个跨年夜的晚上,有个男人,也几乎跪在了谈竟南抢救失败死亡的病床前,再也直不起腰来。
这五年来,祝寻很少去回忆那天的事情了。
可是因为白竟楚的出现,这件事却又频繁地出现在他脑海中。他垂下眼,努力把这一切从脑海中清除,转身离开这个地方。
心外科本身就是一个,凶多吉少的地方。
心脏是人体非常重要的一个器官,在这里,祝寻遇到过或年轻或年老的病人,或救不回来,或救得回来,但心外科的死亡率确实不低。
可那个孩子……十八岁。
比谈竟南还要小几岁。
祝寻洗了手,全身进行了消毒,才发现身上的衣服都快要被汗水浸湿。他准备回家,但是走到医院大厅的时候,他看见了白竟楚。
已经凌晨三点了,医院大厅还是人来人往,但还是会比白天要少很多人。
医院有长椅座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白竟楚不坐那些椅子,他蹲在墙角,手里拎着两个烤红薯,闭着眼,似乎快要睡着了。
祝寻的心脏微微一缩。
他的脚步顿了顿,慢慢地走到了白竟楚的面前。
祝寻没有出声,看着白竟楚,看着他的脑袋慢慢耷拉下来,突然一点头,抬起头来,半眯着眼睛,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祝寻。
过了一会儿,白竟楚撑着膝盖站起身,“做完手术了?”
祝寻“嗯”了一声,问:“为什么不坐椅子?”
“坐了,”白竟楚伸了个懒腰,“有人不舒服,想躺下,我就让给他了。”微微一顿,“反正我也坐累了。”
“为什么不回家。”祝寻不理解。
白竟楚拎起手里的烤红薯,“你烤红薯落我车上了,嫂子。”
“……”
祝寻实在想不明白,也不觉得白竟楚会是一个为了两个烤红薯而在这里等他一晚上的人。然而,他刚想开口说什么,白竟楚又慢悠悠道:“你一晚上没吃什么东西,我这不是想着,你万一手术结束出来找不到东西吃,饿昏了怎么办。”
医院里人来人往,祝寻双手插在兜里,看着白竟楚。
比他高许多的男孩子,长着一副混不吝的脸,偶尔似乎也心思细腻了一回。
祝寻确实很疲惫,也没有力气再跟白竟楚扯,接过他手里已经冷掉的烤红薯,说了两个字:“谢谢。”
说完,他往医院外走去。
白竟楚没怎么被人说过谢谢,浑身别扭得不行,跟上去几步,“喂。”
“……”祝寻回过头。
他晃着手里的车钥匙,“送你回去啊嫂子。”
祝寻道:“不用了。”
白竟楚道:“你现在属于疲劳驾驶了知道吗?”
祝寻微微抿了抿唇。
他看着白竟楚,桃花眼冷淡无比。但是最后,疲惫与无力战胜了一切,他坐上白竟楚的车,系好安全带,就准备睡过去了。
“你家住哪儿?”白竟楚把导航app调出来,“自己输。”
祝寻稍微清醒了一些。
说实话,他并不想让白竟楚知道他家住哪里。
但是再想一想,五年过去了,白竟楚总不至于还像以前那样荒诞,所以……
祝寻的手指停顿在屏幕上的时候,已经被白竟楚捕捉到了。
他冷笑一声,“怎么,还怕我上你家打劫呢?”
说着,他一把将手机拿了回来,“不爱让我送别送了,下车吧。”
祝寻却坐着没动。
他其实是真的动不了了。
坐下来以后,才觉得身体有多么疲惫,疲惫得仿佛下一秒他就能昏死过去。他想起今晚那个孩子,想起那张年轻的脸庞。
祝寻把头靠在车窗上,闭上眼,声音很轻,说了三个字:“金湖路的锦绣花园。”
白竟楚的身体微微一顿。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祝寻的声音更轻了,仿佛呢喃,“拜托了,竟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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