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7

这一晚，顾魏再度失眠。

他躺在公馆内杨震隔壁房间的软床上辗转反侧，床头墙壁上的灯昏暗的亮着，顾魏将枕头立起来靠在上面，眼睛从床帐看到窗台，再从床下的书桌看到门口，过往在杨家的记忆慢慢回笼，顾魏记起，这是当初杨震房中的摆设。

这夜里是几时睡下的，顾魏已经不大清楚了，他做了梦，这么些年，他很少梦到父亲。

父亲出生在同治五年的南方水乡，幼时曾考过乡试，家中世代医者，到了父亲这一辈，清廷已是强弩之末，父亲放弃科举，与同村的母亲结亲，承下了家中衣钵。

为救人，也为救国。

顾魏是知道父亲参加革命的，几位世伯常在家中聚会，顾魏几次听到逸仙这个的名字，后来他才知道 ，这位逸仙先生，就是孙中山。

1910年4月，一位汪姓后生组织刺杀摄政王载沣未果被捕，当时街头巷里传的沸沸扬扬。五月中，顾魏在私塾被父亲接回家，仓促中，父亲将他塞进去往北京的轿车。

那是顾魏最后一次见到父亲，他甚至没有时间对自己说上几句话，顾魏看着年近半百的父亲眼角含着泪，想要说出口的话也都梗在喉咙里。

"去北京，找你四叔，让他安排你。"

时间太紧了，父亲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

"你可以忘了父亲，也可以忘记母亲，你也可以忘记你是顾家人。"父亲喘的厉害，他用手拍着自己的胸脯往下顺气，"薇薇，以后就剩你自己了，替爹娘好好活着！"

那日的落日余晖像血一样洒在父亲的身上，顾魏坐在飞驰的汽车里，向后看着父亲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变成了一个小点儿，在车窗中再也看不到了。

顾魏睁开眼，前一晚没有拉紧的窗帘透出了窗外的光，顾魏看着从窗台处洒落的日光，恍惚中像是回到了与父亲诀别那日。他愣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是在津城，在杨震的公馆里。

已经很晚了，顾魏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十点钟。他翻身下床，在床边椅子上找到了小归昨晚为他准备好的衣裤。

洗漱完毕，顾魏出了房门，二楼的走廊里，小归抓着一把瓜子出现在楼梯口，见到顾魏出来，忙将瓜子揣回口袋里，拍拍手上的细碎，走上前去。

"顾医生，您醒了，二爷和伍先生在东楼，交代了等您醒了就去楼下客厅吃饭，要是想找二爷，等您吃过早饭，小的带您过去。"

是和昨晚不一样的称呼，顾魏想来是杨震交代过，不然小归一口一个大少奶奶，顾魏觉得自己应该是醒来就要逃走了。

客厅饭桌上摆着简单几样早点，顾魏独自坐着，将烧饼就着一碗羊肉粥吃尽，擦擦手擦擦嘴，他平日里吃的少，三两口就放下筷子了，身后的小归还要给顾魏添一碗粥 ，被顾魏摆手拒绝了。

"你刚说二爷在东楼？"

"是，还有伍先生，都在呢。"小归说。

"我吃好了，带我过去吧。"

顾魏被小归带着，出了主楼，一路向东。

东楼与对面西楼照应，是一模一样的布局，小归推开东楼的大门，顾魏走进去，觉出与室外温度相差不大，他皱眉，快走一步到小归身侧问到，"东楼没有点炉子？"

小归点头，将顾魏往二楼带。

"东楼是二爷办公的地方。这里重要文件多，二楼还有一个藏书室，点了炉子易生事，二爷不让点。"

顾魏拢拢身上的西装外套，他畏寒，在津城这么多年也没能适应这里的冬天。

"二爷与伍先生在东楼多久了？伍先生身上还有伤呢 ……"

顾魏话没说完，二楼走廊尽头房间的门从里面被推开，是杨震和伍孟华从房间里出来。今日杨震穿的是板正的军装，外套一件深绿色大衣，见顾魏身上穿着单薄的西装，杨震走过去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披在顾魏的肩膀上。

"顾医生要来东楼也不知道备着厚衣服。"

这话是对着小归说的，杨震语气不善，伸手将顾魏的手捂在手心。

"外科医生的手凉不得。"

身后还有小归，面前还有伍先生，顾魏看着自己的一双手被杨震握在手心，又是搓又是捏的，他好不自在，微微用力想要缩回来，却被杨震更加用力地抓回去。

身后小归颇有眼力见，说了声要回去 给二爷拿衣服，于是屁滚尿流地溜了。伍孟华看到这一幕已经见怪不怪了，他走过去 在杨震身边站定。

"顾医生，我看你还是别挣了，我这半个多月算是看明白了，杨家二爷这是打算……"

伍孟华顿了顿，"将自家人变成自家人了？"

这话听着不成体统，顾魏脸上挂不住，使了十足十的力气，将自己的手从杨震手中抽出 ，手背上是被杨震手指箍出的红印，顾魏没理，只是 伸出手指戳戳 伍孟华胸口上的伤口。

"这东楼冷的很，伍先生这是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

顾魏这力气用的巧，不至于伤了伍孟华，但也让伍孟华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疼。

"嗷！"

伍孟华惨叫一声，捂着胸口说要找家庭医生，这留洋回来的医生染了一身西洋人的黑心病。

终于，东楼只剩下杨震和顾魏两个人，顾魏将肩膀上的大衣拽下要还给杨震，却被杨震反手重新穿在身上。

"东楼冷，你穿着。"

走廊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杨震 让顾魏跟着自己，两个人走进了之前与伍先生一同出来的那个房间。

房间里有热茶。

两人坐在茶几两侧，杨震将茶杯放在顾魏面前，缓缓注水。东楼实在太冷了，水汽缥缈着，顾魏看不清杨震的脸。

"二哥别忙了，很晚了，我得回去上班。"

墙上的钟，指针指向十一点。

茶水倒至八分满，杨震放下茶壶。

"不急，昨日将你带回来时，已经替你请了这两天的假。"

杨震伸手，是想让顾魏喝茶，伍孟华爱喝茶，公馆里几乎每间房都摆着他爱喝的大红袍，杨震没有喝茶的习惯，只是这会儿很冷，想让顾魏喝点热乎的。

"你明日再回明济，今晚再在二哥这里住一晚。"

顾魏点头，将茶杯引到自己唇边。

"等回去以后，让二哥的人保护你，在你身后远远看着。你跟以前一样，上班回家，还跟以前一样。"

杨震重复了两次"还跟以前一样"，顾魏明白，这是杨震在表达歉意。

若不是那晚杨震坚持让顾魏来给伍孟华做手术，两人自此桥归桥路归路，那么昨日顾魏也不会在伍孟华的病房与杨三碰上。

杨震伸手握住顾魏放在茶几上的左手，没握实，只是虚虚地握住顾魏的指尖。

"你若还是怕，住在公馆也是一样的。"

当年杨三对顾魏做过什么，杨震是知道的，如今顾魏身份暴露，杨震恨不得将他绑在自己身边。

顾魏思考片刻摇摇头，他将茶杯放回茶几上，轻声说，"我那时候小，现在已经不怕了，看样子你那位三少爷所作所为也是为国人所不齿的，若是他找我，我的手术刀，一定会插在最要他命的心脏的位置。"

听到顾魏这样说，杨震笑了，他伸手摸着顾魏的头发，以一个年长者的姿态，轻抚 两下。

"我们薇薇长大了，学了本事，都敢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杀人了。"

顾魏听这话像是揶揄，他缩着脖子躲开，"二哥这次见我，总爱与我开玩笑。"

"还是要讲几句玩笑话的，不然你总是不爱跟我讲话，光是我自己在说，二哥也是要面子的人。"

顾魏偏头看向窗外，一只家雀落在窗台。

"二哥误会我了，我说过的，二哥想听什么，你来找我，我总是在的。"

杨震喝了口茶，与顾魏一同正身坐着，看着窗外那只家雀，钳了两口窗户上洒落的稻谷，扑棱了两下翅膀又飞走了。

"想知道你在欧洲可有喜欢的人，或者在津城这几年。"

是要问顾魏的情史了。顾魏只是笑着摇头，"在欧洲时，我连学费都险些交不上，刚去法国甚至想过要在码头做搬卸工，那些西洋人看不上我。到了津城，前半年在明济做住院医，那时候医生少，我辗转各个科室，白天跟着老医生诊病，晚上就抄病历，后来做了主治医生，就更没有时间谈恋爱了。"

"你这么优秀，应该很多姑娘喜欢你才是。你们医院的护士没有喜欢你的吗？"

顾魏偏头，用手拄着脸侧，"二哥这是想改行当媒人了？"

一句话噎得杨震一时间不知该回他什么好，于是装作若无其事地饮茶，在东楼的交谈也到此为止了。

再见到邓医生已经是两天后，顾魏这边刚结束查房，就被候在一侧的邓医生劫走，只留身后一群实习医生，眼看着邓医生将顾医生拉进了值班室。

值班室内，邓医生锁了门，他靠在门板上，抱着肩膀，审视顾魏良久。

顾魏被他看的不得劲，皱眉问他到底有事没事。

"没事赶紧让开，我还要去看住院医写的病例。"

邓医生没动，只是眼睛将顾魏从头看到了脚。

"你这两天上哪去了，赶紧给我从实招来，伍先生出院的时候我在做手术，听说杨家三少爷带了人来闹事？然后你就跟着你二哥的车走了？"

顾魏将桌边的椅子拖过来，翘起二郎腿，学着邓医生的样子，同样抱着肩膀。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还问我干吗？"

邓医生终于听到顾魏开口，也不装了，直接走过去倚在桌子边上。

"我的八卦之心快要抑制不住了，你赶紧跟我讲讲，我早就听说你二哥跟那位三少爷不对付，听说在病房都动枪了！"

邓医生不知道听谁添油加醋，顾魏险些翻了个白眼，抬腿就想走，却被邓医生伸手拦住。

"我可还听人说，那天路过走廊，有人听到那个杨三少爷喊你嫂嫂！顾魏，你嫁过人？嫁过杨少帅？你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啊？"

顾魏一怔，可不等顾魏反驳，邓医生又自顾自地说。

"难怪那晚你把我叫去候着，敢情是你自己给你丈夫做手术你觉得害怕是吧，还跟我说是你二哥，你怎么不去梨园编曲儿呢，我以前以为你就算是攀附上杨少帅家里的，结果没想到你竟然是少帅夫人，哎顾……啊不是，夫人，小的从前没得罪过您吧，就算是有，您就当是我在放屁，您别跟我计较啊。"

说着，邓医生装模作样的伸手掌了自己一嘴巴。

顾魏眼前发黑，连忙打住邓医生的话。

"我和二哥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也不是你想象中的少帅夫人，二哥的妻子另有其人，你要是再胡说，当心我这就把你扔出去。"

顾魏再也忍受不住，他起身走到门口，摸上门锁想要打开，却听到身后邓医生咦了一声。

"你二哥有老婆？他这号人物娶妻应该会登报吧，你出国了可能有信息时间差，我是一直在国内，可从未见到也从未听说你二哥娶妻这回事啊。"

从值班室怎么出来的，顾魏是没有意识的，他跌跌撞撞地跑下楼，在楼梯拐角，他险些将正在上楼的院长撞倒。

顾魏向后退了两步，院长见他面露急色，伸手要扶。此刻顾魏眼中尽是昨日东楼里，杨震伸手握着他手的画面，他伸出手，却被院长抓住了。

"顾医生，你这着急忙慌的是要做什么？"

没时间与院长解释，身后上一层楼梯，是追出来的邓医生，他也在喊。

"顾魏，你做什么去！"

顾魏努力将气喘匀，他闭了闭眼睛，强忍眼眶酸胀，轻声说，"我……我不舒服，现在要回去一趟，院长，请您让开可以吗？"

顾魏何时对院长这样说过话，院长对这位欧洲留学回来的医生是颇为赏识的，专业技术过硬，顾魏第一次进手术室时的样子他到现在都还记得，他没几年退休了，这两年是有培养顾魏接班的心思。

听顾魏这样说，院长侧身让出楼梯，顾魏飞奔下去，没有跟院长再说任何一句话。

出了明济大门，有三五个穿军装的男人守在明济围墙外，顾魏跑过去，抓住其中一个男人的军装衣领，用尽自己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二爷……二爷在哪？带我去见他。"

这是顾魏再回到赤峰道公馆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窗外的枯树一棵一棵倒退，顾魏眼中朦胧着，看不太清车窗外的景色，感觉四周除了水，就是独属于北方冬天的灰黑色。

可他脑海中始终浮现那一抹深绿，还有记忆中浆洗得板正的布料刮蹭在脸上的粗粝感……

顾魏突然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杨震，他甚至觉得重逢以来杨震对他做的所有事，都是这十年来养成的少爷性子，他以为杨震早就与伍辛华成了婚，还要故意来招惹自己。

太傻了，实在是太傻了，他竟然真的觉得杨震是这样的人。

前日从明济到赤峰道公馆，顾魏没觉得走了多久，今日却好像怎么都到不了终点 ，他向前探身，叮嘱司机开得快一点。

再快一点……

顾魏在最后几分钟努力平复自己，直到车子驶进巷口，顾魏揉揉酸胀的眼眶，指尖上沾了水，他缓缓呼吸两次，终于推开了车门。

院中小归在打扫，见是顾魏从车上下来，忙走过去询问。

"顾医生。"

顾魏不欲与小归纠缠太久，开门见山问他。

"二爷呢？在哪里？"

小归见顾医生眼眶红得很，手中的扫把也在愣神是脱了手，他直觉顾医生是有事，可偏偏这会儿大脑卡了壳。

顾魏得不到回答，人也急了，说话的声调不自觉的提高。

"说话啊，二爷呢！"

小归意识回笼，见眼前这人是真着急了，说了句，"二爷在东楼，还是昨日的屋子。"

他这话没说完，顾魏已经跑开了，只留小归在风中，将剩下的半句自顾自说完，"还有伍先生也在……"

这话顾魏是没听到的，这会儿他人已经跑进东楼，皮鞋鞋跟砸在东楼木质地板上，咚咚作响。

他的声音不低，杨震与伍孟华在二楼最里面的房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约而同停住讲话，杨震走到门口，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

门外脚步声似是止住了，顾魏在门外拼命控制自己的呼吸，他缓和片刻。最终，出于礼节，敲响了杨震的房门。

屋内的人早有察觉，在顾魏敲响第一声时 ，杨震将门从里向外推开了。

入眼便是顾魏通红的眼睛，杨震疑惑，明明早上送去上班时人还好好的。

房门大敞着，顾魏自然看到了伍孟华还坐在里面，他有话要对杨震说，可是当着伍孟华的面，实在是不好说出口。

伍孟华耳聪目明，从那串急促的脚步声中，就听到顾魏今日回来，是有话要对杨震讲的，他起身，走到门口，走到杨震与顾魏身侧。

"那什么，我去找家庭医生换药，你俩有什么话回主楼说，这破地方太冷了，实在太冷了！"

伍孟华从杨震身侧走出去，又路过顾魏，顾魏见伍孟华走远，下了楼。自此，顾魏再也佯装不下去，他身上的所有力气都在支撑着他从明济回到公馆 ，见到杨震，随之抽离。这会儿只剩下他和杨震两个人，他不再支撑，膝盖一软，险些跪在地上，被杨震伸手一捞，护在臂弯。

"二哥……"

顾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被杨震半抱着，看到自己的眼泪落在地板上。

他身上颤抖，说不出别的话，只是一遍一遍重复地叫着二哥。

眼中模糊的人站正，一手执于背后，一手抄起腿弯，顾魏感觉被抱起，他将头埋在杨震的胸前，那粗粝感自脑海中再次覆在脸上，跨越了十年的拥抱，从这里开始 ，好像一切都归了位。

顾魏被杨震抱出东楼，小归还在院中，见自家少帅抱着……大少奶奶，手中扫帚再次落地。

主楼的炭火烧的旺，杨震将顾魏抱到二楼卧房，放在沙发上让顾魏自己平复，他脱了军装外的大衣，走过去半蹲在顾魏面前，伸手要给顾魏擦泪，却被顾魏偏过头躲开了。

顾魏还在哭，是见杨震丝毫没有要向他辩解的意思，顾魏想着自己对杨震说的花言巧语都去哄未婚妻的话，还有这十年来养成的少爷性子的话，懊恼不已。

他应该是知道杨震从未喜欢过伍辛华，也知道当年杨震在杨家过的从来都不是少爷该过的日子。

可他还是伤害了杨震。

杨震握着顾魏的手，轻声哄着，"你要对我说什么？你这样哭，我有点不知所措。"

杨震等着顾魏平复自己，直到他蹲得小腿酸麻，想要换个姿势坐上去时，听到了顾魏回到公馆后对他说的第二句话。

"二哥，我当年，是真心喜欢你。"

杨震呼吸一滞，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换了动作，被顾魏这一句真心喜欢刺激的直接后仰，坐在了地毯上。

顾魏好像怕杨震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是真的喜欢……"

"嗯。"

杨震答他，只是声音中也带着哽咽。

"我这十年，也都没有忘了你。"

实话终于被说出，顾魏不敢去看杨震的眼睛，那双眼中含了太多内容，此刻顾魏觉得自己大脑像是要被什么东西塞满了，没有太多空间去解读杨震传达给他的信息，太阳穴突突的跳着。

"你要说什么。"

杨震坐在地上仰视顾魏，他看着顾魏眼眶中涌出的泪，滴在顾魏虎口处，顺势落下。

"你没有结婚，我今日才知道你没有结婚，我以为你和伍小姐早就成婚了，所以我回国不敢去找你，在津城遇见你我也不敢去见你。"

原来是因为这个，杨震长呼一口气。

竟然是因为这个。

杨震只想笑，他是真的想笑，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感，也是到了今日，才是真正的久别重逢。

杨震起身，坐在顾魏身侧，搬正了顾魏的身子与自己对视，他伸手再次去擦顾魏脸上的泪，这次，顾魏没有躲开。

常年用枪，杨震虎口尽是粗糙的茧子，磨在脸上不舒服，可正是这样的突兀的感觉，才让顾魏清晰的认知到这并不是在做梦。

"你是听谁说的，我有没有成婚，你问我便可，还要问旁人？"

杨震是半抱着顾魏，此时说着话，呼吸尽在顾魏的耳畔。

是顾魏自己先入为主，以为当年自己见过了杨震与伍辛华订婚，这十年间总会顺其自然的成婚，再遇见后，他没问过杨震，一是不敢，再有便是没立场问。

他要以什么身份问出这句话？曾经的杨家大少奶奶吗？任谁都知道这是一个及其荒唐的身份。还是以曾经互相喜欢的身份，可他们自己都还记得，十年前他们并没有过开始。

杨震轻吻顾魏的脸颊。

"我没有结婚的打算，当年就已经跟辛华将话说通了，她和孟华帮我许多，但终究是我对不住伍家。"

"我心里，其实另有其人。"

这另有其人究竟是谁，自然不必多说。

杨震亲顾魏的嘴唇，顾魏任由他亲。当年在杨家，他们从未有过这样的亲昵，到了今日，似乎有种在此刻就要弥补过去与这十年遗憾的架势。

杨震欺身过去，将顾魏压在沙发上，留给他的空间很小，顾魏原本哭得头疼，现下被人这样亲着，空气抽离，慢慢有种窒息感。可他没有推开杨震，学着杨震亲他的样子，伸出舌尖去迎合杨震的动作。

只是这两个人对于情爱这一学科，知识面实在空白，杂乱无章地亲了许久，直至顾魏头晕，再也承受不住杨震的攻势，他轻啄杨震嘴唇，含糊地说着对不起。

话不必说清，杨震已经懂了顾魏什么意思。他不再亲顾魏，只是将顾魏抱在怀中，紧紧地箍着。

他们都是失而复得的一方，怀中是自己的珍宝。

杨震吻着顾魏耳后，轻声说，"当年二哥没本事把你留在身边 ，以后我们都在一起，好吗？"

窗外似有雪花飘落，是乍暖还寒，顾魏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心中盘算着春天是要到了。

他点头答应着，眼角的泪随着他的动作，滴落在杨震深绿的军装上。

"二哥，我现在，还是喜欢你的。"

顾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杨震偏头笑，只觉下颌传来痒意。

却并未察觉有水，滴在顾魏深色的西装上。

久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