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善，一念恶，人生不过一念间；一刹苦，一刹乐，岁月不过一刹那；一程山，一程水，修行不过一程路。

人活一世，大约都是在修行。

顾魏被那群人闹得够呛，因为眼镜坏了，看不清路，去美食城的路上，平地摔了一跤，膝盖都磕破了。

被砸破脑袋的护士小心当天就递了辞呈，顾魏和苏卿都觉得特别惋惜。这小姑娘每天来得最早，走得最晚，对待病患轻声细语，看见家属也是笑脸相迎，本来对自己的职业抱着最大的赤忱，结果一下子被打击得够呛，感觉自己的付出和热忱都被辜负，一下子信仰坍塌，心理落差太大，转不过弯来。

“顾魏哥，你别担心，医院有监控的，怕什么！”陈宇见他愁眉不展，劝道，“你吃点东西！诺，刚给你买的星爸爸的冰摇红莓黑加仑！”

“我没事，就是担心小心。”顾魏小心帮可乐卷起袖子，小朋友吃得满嘴番茄酱，无敌巨可爱！“要不是她硬拽了我一下，被砸破脑袋的就是我。”

陈宇以前从不知道医生是这么危险的一个行业，家里有了个医生后才对这个职业有了更全面的认识。不光忙碌、工作强度大、压力大，还高危！一年365天，天天都忙，大年夜也要值班，每天忙得吃不上饭上厕所时间都够呛。三天两头考试比赛，还要写各种论文！每次看着顾魏书桌上摞得老高的专业类书籍，陈宇就觉得脑袋发晕，一万次庆幸自己考了警校。如今治病救人不仅不被感谢，还要被医闹，这是要寒了多少医学生和医生的心？

两大一小吃完饭，又去看了场电影，动画片《植物大作战》，里面的小僵尸歪歪扭扭，各种植物可可爱爱，看得小孩笑破肚皮，回家的路上一蹦一跳，小麻雀一样“得得得得”说个不停。

第二天周日顾魏值班，说是值班，其实跟正常上班没什么区别，7点出头查房，8点左右进手术室，万幸的是这天安排的手术不多，应该能早一点回去陪陪儿子。刚出手术室，苏卿就过来了：“张院叫你去，做好心理准备，昨天那个视频被那帮畜生发上了抖音。”

顾魏点了点头，去张院办公室的路上，手机响了，打开一看，是陈母。他惊讶，陈母有多少年没打过自己电话了，赶紧接通：“妈，我是顾魏！”

陈母尖利的嗓音通过电话线刺过来：“顾魏，我们陈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祸害了陈寰不够，还想祸害陈宇！你是不是人？你一点廉耻心都没有吗？陈寰尸骨未寒，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顾魏愣住：“妈，你在说什么？”

“你还想装傻，你和陈宇在医院里都被人拍了发网上了！我今天去买菜，隔壁蔡阿姨问我，我臊得脸都抬不起来！顾魏，你说，如果不是我，你当年高中都上不了，你是怎么报答我的？你对得起我吗？！陈寰，可怜我的陈寰！顾魏，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你还我儿子！”陈母大哭起来。

不知道是如何结束的通话，顾魏本就沉闷的心情，一下子又低落了几分。他敲了敲张院办公室的门。

张院言简意赅：“进！”

顾魏开门进去，叫了一声：“老师。”

张院是他读研究生和博士生时的导师，是他医学道路上的指引着，是他心中的灯塔。另外，张院还是他的世伯，哦，应该说是陈寰的世伯。张家和陈家是世交，所以当初他和陈寰的婚礼，请张院做的证婚人。

从电脑前抬眼的张院对他招手：“顾魏，过来，你来看看这个数据。”

顾魏看了一眼，是最新一期学术论坛上发表的期刊，研究方向跟他们目前的进展有些地方重合了，倒是可以参考，他看了一会儿，点头：“我觉得这个数据还是比较可靠的，我们的数据跟这个差不多，不过他后面的方向跟我们不太一样，你看……”

师徒两人研究了一会儿专业内容，张院拍拍他肩，站起来，两人一起坐到旁边沙发上，说道：“顾魏，我知道你是个要强的孩子。陈寰……走了以后，我也没多过问。网上的视频，你看了吗？”

顾魏摇头，问：“对我的工作有影响吗？”

张院点头，又摇头：“影响我们尽量在控制，今天接到了好几个媒体打来的电话，想要采访你……”

顾魏拒绝：“老师，不是学术类问题，我不接受采访。如果对大众普及某项专业知识什么的，我愿意，如果只是针对个人生活或者不实谣言，我不想浪费时间。”

张院已经猜到他的想法：“所以我都替你拒绝了，但是，难保有些自媒体为博眼球会去门诊堵你，你做好心理准备，我也会让保安多注意的。你有什么想说的，让院办的赵医生出面。”他停了下，“还有，遇到事情，不要冲动，能不动手千万别动手！没得让人抓话柄！”

“谢谢老师提醒。”顾魏微微一笑，他不是分不清好歹，知道老师这是在保护他。赵医生，赵言其，能把人说咽气了！记者要是对上他，还真没什么胜算！所以江湖人送外号“咽气大师”！

还真让张院猜对了，他刚回到病区办公室，准备收拾东西回家陪儿子，就有人探头进来：“请问顾魏医生在吗？”

“我是，有什么事？”顾魏一时没想到，还以为是病人家属。

那人立马进来，门后的手举到胸前，赫然持着一个手机，他对着顾魏一顿拍：“各位宝宝们，这就是老公刚死，就跟老公弟弟通奸的败德医生顾魏。大家感兴趣的话，小礼物飘一波啊！”

顾魏一脸平静，眼珠子黑沉沉地看着他：“您哪位？”

那人也不回答，自顾自问道：“顾医生，跟网友们打个招呼啊！他们都想问你，你是怎么和老公的弟弟搞上的呢？你们是在老公死之前就好了呢，还是死之后才……”

镜头里一直没什么表情的顾医生，定定地看着主播，没等对方说完，一拳过去，瞬间直播间镜头摇晃，镜头外传来几声呼救。直播间弹幕刷到飞起：

“天哪，不会是打起来了吧？”

“这医生真是有红杏出墙的本钱哈，挺帅的！”

“帅也不能掩盖他人渣的本质！”

“话说主播说话也有点过分，动不动死啊死的！”

“人家都跟死鬼老公的弟弟搞在一起了，估计也不在乎老公死不死吧？”

“他老公的弟弟也是警察呢！”

“大概警察体格好，床上那什么好！”

“妈呀，没王法了，怎么打人！”

“主播，支持你告他！”

“告他！太嚣张了！”

“不光不守男德，还打人！告他！”

“就说同性婚姻不行，违反大自然法则！不长久！”

“两个男的在一起，好恶心啊！”

“同性婚姻合法好几年了好不好？哪来的封建遗老？”

“看看看，这就是同性婚姻合法的悲剧式结局。”

……

网上舆论持续发酵，一度被顶上热搜，医院靠这种黑料出了个大名，卫健委点名批评。张院一个电话打过来，带着火气：“你怎么回事，让你别动手别动手！”

顾魏很平淡地答道：“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张院被他噎住：“这是处罚的事吗？对方现在报案了，说你恶意伤害，现在在验伤！你啊，你！怎么不忍一忍？”

“他问我，是怎么和陈宇搞上的，是陈寰死之前搞上的，还是他死之后搞上的。”顾魏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他一字一顿地道，“我没杀他，是因为我家都是警察，我懂法。老师，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张院叹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说：“你先休息几天，等院里结果。”

“好。”

刚挂断张院的电话，陈母的电话又进来了。

顾魏刚接通，叫了一声“妈”，那边就发飙了：“顾魏，滚出我们家！滚出我买的房子！我给陈寰买的房子，你没资格住里面！你给我滚出去！我再也不想看见你！这辈子都不想！还有，离陈宇远一点！你不配！你不配！”

顾魏轻轻应了一声：“好。”

你看，这世间的一切都会变，万事万物都在变，人会走，爱不再，情散尽，只余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