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一看讨不到好,又不能把顾魏得罪死,栾父扶着栾达嘉一步三回头点头哈腰地走:“对不住啊,顾医生,误会误会!”一边骂弟弟,“你怎么说话的?顾医生是这种人吗?”
顾魏对这种蛇虫鼠蚁正眼都不想看。他现在忧心的是另一码事。如果按照他以往的处理方式,他应该在陈宇面前和稀泥,然后暗地里找补回来。刚刚那么不管不顾地动手,实在不是他的行事风格。聪明人就是,随时随地会自省。他想,他的症状似乎在加重,有躁郁症倾向。
“哥,你怎么会打架?”陈宇一瘸一拐地跟着顾魏身后,小尾巴似的转来转去。
顾魏提高音调:“嗯?”敷衍了一声,筷子熟练打着蛋,开火,油烧热,煎了一锅漂亮的蛋花。
陈宇思忖着对方的脸色,犹豫地问道:“哥,你怎么了?还有,你刚刚有几招格斗……”
“你哥教的。”顾魏淡淡回了一句,蛋花起锅,又放油,把番茄熬出汁。他转头拿盐的时候,快速看了陈宇一眼,只见对方一脸猝不及防的悲伤。陈寰的离世,是全家的伤痛。一提起来,俱是心头斑斑血痕。
晚上陈宇吵着要洗澡,顾魏叹了口气:“我真是欠你的!”
陈宇被他一蹦一跳地进浴室,嘴硬:“你不要瞧不起残疾人,我现在只是腿脚不方便,等你老了,动不了了,我也伺候你!”
顾魏正在帮他脱套头的卫衣,闻言手一顿,将他脑袋糊衣服里,左右使劲晃他头:“我特么用得着你伺候!我就不能有个子女!”
“唉唉唉唉,怎么这样呢!欺负残疾人,胜之不武!”陈宇坐在小方凳上,完好的那只手胡乱抓,“闷死了闷死了!哥,哥,饶命!”
顾魏没好气地一把扯下他卫衣,然后让他站起来,将他长裤内裤一撸到底。
陈宇捂着裆部:“干嘛干嘛,打击报复!我自己脱!”
顾魏冷笑:“你能脱个鬼!”他抱胸站在旁边,上下打量他,“我说,我跟你哥好歹也是同性婚姻,你怎么这么放心跟我睡一床,还让我给你洗澡,你不怕我这鳏夫耐不住寂寞……”
“哥!你乱说什么!”陈宇干净的眉眼皱了皱,什么“鳏夫”,好难听!刺耳!“我从小就是你给我洗的澡,你要真有需要,诺,拿去好了!”
“噗。”顾魏被他一脸大义凛然逗笑,“知道我拿来干嘛吗?就让我拿!”
“切,我都27了,不是17好不好?不就是男男女女那点事嘛,有什么了不起!”陈宇坐回小方凳,将淋浴头递给他,“看什么?赶紧帮我洗!冷!”
“小宇警官看来经验丰富啊!来,跟我分享分享,让我学习学习。”顾魏噙着笑,把他脑袋按下去,先给他洗头。
陈宇假装不着痕迹地抓了块毛巾,胡乱擦了把脸然后盖在了重点部位。
顾魏不动声色,勾唇一笑。这清澈又愚蠢的模样,怎么这么可爱!陈小宇这二十几年如一日,依旧单纯得令人发指!
“哥,他们天天纠缠你吗?”陈宇问。
水声太大,顾魏没听清:“什么?”
陈宇大声说:“栾开彻他们家的人,是不是每天都去纠缠你?”
“没有,你别操心。小事。”顾魏漫不经心地挤了洗发水,给他搓出一大团泡泡,然后指肚在他圆溜溜的脑袋上有节奏地摁着。这世间顾魏的血亲早都已经死绝,唯一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陈寰也撒手离去了。他还有什么可操心的?最多就是陈家几口子。
陈宇不由自主哼了一声。
“怎么了?”
陈宇抖了一下:“哥,你洗头好舒服啊!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按的每一下都在我的穴位上。”
顾魏又笑:“我刚以为按的是人体标本的头盖骨。”
陈宇“切”了一声:“我不怕!我是警察,又不是没见过!”
“长出息了!”顾魏帮他身前后背都擦洗过,将莲蓬头递还给他,“行了,自己的小家伙自己洗吧!”
“谁说我小!”陈宇不服。
“不小你躲躲藏藏见不得人!”顾魏怼他。
“我,我,我……”陈宇面红耳赤。
“得了,不嘲笑你,小就小吧!反正你还小,还能再长长!”然后在陈宇气得结巴的“你你你你你”里愉快地开门出去,又叮嘱,“穿衣服记得叫我!别把另外一条腿摔了。”
随着浴室门关上,顾魏脸上的笑容就散了。不抽烟的人,难得在书柜顶上摸了两下,掏出香烟和打火机走到了阳台。
夜色暗沉,所有的欲望和恐惧,都被很好地隐藏。顾魏点了一支烟,轻轻吸了一口,想到这是木结构的老楼,又拿过加了水的烟灰缸摁灭了烟头。他悠悠吐出一口烟圈,略微憔悴的脸在雾气后若隐若现。医者不自医,他对自己的情况有所警觉,却又有点自暴自弃般懒得搭理。他最近老是想,人活着是为什么呢?
父母还在的时候,他想让父母为自己骄傲,想让父母过好日子。
父亲去了以后,他想让母亲好好活着,想好好念书,想出人头地,想赚很多很多钱,治好妈妈的病,让她长命百岁。
母亲也走了以后,他感激陈母,将所有对母亲的爱都转移到了陈母身上,他想报答陈母,想让陈母说一句:“我家小魏真棒!小魏是我的好儿子!”
陈母对自己失望透顶以后,他想跟陈寰好好过,经营好这个小家庭,安安稳稳的,让陈寰舒心愉快,希望有一天陈母能原谅自己。
如今陈寰也走了……
顾魏突然很迷茫,他为什么还活着呢?他为谁活呢?他没有目标了。因为没有人对他有期待了!他治病救人,却救不活陈寰!陈寰,那样阳光健康又善良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迟来的痛楚啃虐着顾魏的心脏,他最后一个亲人,没了。如琉璃如水晶,璀璨夺目却易碎。而心里另一个人,五年前就注定不可能了……
“哥,哥啊!顾魏哥!我要穿衣服!”
顾魏突然回神,就像灵魂归位似的,他应了一声,将烟灰缸洗干净放回原处,没好气地抱怨道:“来了!陈小宇,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完全行为自理?!”
陈宇噘着嘴委委屈屈坐在小方凳上,光着两条腿,肤白腿长,腿毛稀疏,整个人在灯光下漂亮得熠熠生辉,他嚷:“干嘛,你是我哥,你就得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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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