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确实是惹了圣怒。

废除了太子之位不说，连囚禁的日子都不得安宁。

每日都有御前侍卫过来看着，盯着他从卯正起开始跪经，直至申时结束再回宫复命。

“小将军。”

负责当值的御前侍卫站在佛堂角落，见王一博进来便上前打了个招呼。

王一博随意地点点头，目光只锁定在堂下那人身上。

被废这件事好像并没有特别影响肖战的状态。

长发被一支玉簪规整地束起，身上则披着件厚厚的大毛披风，双手笼在身前，他一动不动地跪坐在两个厚厚的蒲团上。

仪态依旧极好，半点没有身陷囹圄的颓废模样。

“殿下倒是自在。”

王一博盯着肖战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开口便带着三分嘲讽。

跪坐在那儿的人一声不吭，好像没听到他说话。

王一博目光逐渐暗沉。

他又向前两步，走到了肖战面前。

与记忆里并无太大不同的安宁眉眼让他心里猛地一跳，那种手心发麻，全身紧绷的感觉立刻就升了上来。

“我一直有件遗憾之事。”他缓了口气，将那阵突如其来的悸动压了下去才继续道，“当年离宫突然，一直没机会好好和殿下道别，如今终于有了机会。”

他顿了顿，没再继续，而是再次看向了肖战，期望能在他脸上看出些什么特殊的情绪。

可肖战却如玉雕石砌似地定在那儿，对他所提的当年没有丝毫兴趣。

“殿下。”王一博咬了咬后槽牙，到底没忍住冷笑出声。

“这三年，我可想你的紧呢。”

屈膝在肖战面前蹲下，他眼神肆意地在他精致的眉眼间来回描摹，然后伸手。

放肆的手指在即将碰到肖战下巴时被准确地拦住。

肖战终于睁开了眼睛。

漆黑又深邃。

冰冷又无情。

他盯着王一博，语气比眼神更疏离，“注意分寸。”

手指相触。

虽然只有指尖一点，王一博却还是明显感受到了肖战温暖的掌心温度。

这温度和梦中仿似，王一博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张昏暗暧昧的床榻间，可比寒风更冰冷的声音马上又把他从梦中扯回。

又热又冷。

冰火两重。

攥紧腰侧的剑柄，王一博强迫自己绝不挪开视线地与肖战对峙，“当是殿下最知道，我这人，一向没分寸。”

今时不同往日。

他可再不是当年那个被遣送出宫便再回不去的羸弱少年了。

“殿下。”强硬地推开肖战的手掌，王一博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带嘲讽。

“我叫您一声‘殿下’，是念着当年的情分，可你若真当自己还是殿下，这被囚的日子，可能就不会那么好过了。”

缓缓踱步绕着肖战上下打量，姿态不能更嚣张的王一博，突然伸手抽掉了肖战头上束发的玉簪。

“像这支玉簪。”他遗憾地摇摇头，姿态做作地感慨，“以殿下现在废太子的身份，就用不得了。”

转身又走到肖战身后，他将肖战身上那件绣着威武龙纹的大毛披风扯掉，“虽然只是四爪龙，对您来说，也逾制了。”

长发散乱地披在身后，没了大毛披风的肖战里面只穿了件白色中衣。

不时有门外的寒风掠进佛堂，卷起他轻飘飘的袖摆，露出一截苍白的腕子。

王一博的视线便直直地盯着那截苍白的腕子，直至它再次被宽大的袖摆挡住。

“殿下。”遗憾地转回视线，王一博继续自己的狂妄宣言，“您现在知道，谁为刀俎，谁为鱼肉了么。”

姿态已然十分狼狈的肖战神色依旧淡定。

他垂眸整了整有些凌乱的宽袖，又将衣摆下摆的褶皱平铺齐整，最后才抬眼看向王一博，“这世上没你在乎的人了吗。”

上赶着来找死？

“呵。”这种程度的威胁王一博才不放在眼里。

“我的镇北侯爹，我的巡防营兄弟，我家的守门人阿四，我院儿里小野猫大花。”他好整以暇地数给肖战听，“我在乎的人可多了，殿下又能如何呢？”

肖战只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言语。

王一博却莫名觉得压力倍增，心肝发颤。

他不想让肖战看出自己有些怂了，只好变本加厉，继续戳肖战的伤疤，“正是因为殿下什么都不能，所以我们才会在此处相见，不是吗。”

天光渐明，寒风呼啸不停。

二人目光相对，一个是冷漠无机质的寒，一个是虚晃琉璃般的冰。

气氛一时凝滞如冰场寒潭，还是一直躲在角落里不发一言，仿若自己不存在的御前侍卫上前打破寂静。

“殿下，已至辰时，起来走两步吧。”

长时间的跪姿最伤膝盖。

肖战扶着那御前侍卫的手腕起身，只觉膝盖往下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等着腿部如千万只蚂蚁啃噬的酸麻过去，再迎来一阵阵钻心刺骨的疼痛。

父皇想的周到，每隔一个时辰允他起来休息一刻钟。

只不知这额外的一刻钟，到底是为了他的腿，还是为了更加长久的折磨。

身体上真切的痛感让他不想再理会王一博这只找茬的疯狗，佛堂侧边有个陈设简单的小几，他脚步缓慢地走过去，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然后再缓慢地走回来。

一刻钟眨眼即逝。

肖战重新站到蒲团前准备继续，却又被王一博挡住。

“既是跪经，自然得有诚意。”扬起一个无比恶质的微笑，王一博脚尖点了点地下的蒲团，“居然有两个，殿下也太贪图享乐了吧。”

肖战这次真皱眉了，向来多情的凤眼都凌厉起来。

王一博对于肖战终于到来的表情变化得意极了。

抬腿将那两个蒲团踢到一边，他指着石头铺成的坚硬地面对肖战道。

“殿下，这就可以继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