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

当年的王一博年纪尚小，雌雄莫辨的俊俏模样十分招人眼球，又因身份特殊不牵扯政事，看上他身份的家族和看上他美色的小姑娘便极多。

诸多人来肖战面前试探口风，询问王一博的婚事到底谁做主。

肖战只管一推二五六，拿着‘孩子年纪还小啦’，或者‘自然有他亲爹来办啦’之类的话搪塞。

这类的事儿遇到得多了，偶尔清闲，肖战真的认真考虑起王一博的婚事来，让幕僚找了一堆适龄女子的画像，准备给他挑个合适的人选。

王一博推门进来便见肖战无比认真地捧着本女子画册看，原本松弛的脸色立刻黑了一半。

动作粗鲁地将手里的茶水点心怼到他面前的桌子上，又一把收走他手里的画册扔到一边，“吃东西！”

那时他们关系还极好。

如此被冒犯，肖战也没翻脸，只笑着点了点他，“一博，恃宠而骄大多都没什么好结果的。”

这样的话肖战经常说，王一博听多了也只当耳旁风过，捏了块桂花糕塞他嘴里，“知道了，快吃吧。”

轻笑着摇摇头，肖战纵容地吃掉嘴里那块桂花糕，然后才指了指远处那本被扔掉的画册对王一博道，“捡回来。”

肖战的脾气从来不算好。

王一博不敢忤逆他的意思，不情不愿地又把画册捡了回来，却捏在手里不肯还回去，“我可是为你着想，你堂堂太子，竟躲在书房看女人画册，被别人知道岂不是要威严扫地。”

“食色性也。”肖战道理极盛，伸手去拿王一博手里的画册，“孔夫子都不能免俗，何况我区区一个太子呢。”

王一博捏着画册的一角不肯松手，鼓着腮帮子和他辩驳，“你是太子，未来的天子，你是要为天下万民保证身体的，自然不能像孔夫子那样随意‘食色’。”

“胡言乱语！”失笑地捏了捏王一博的侧脸，肖战手上用力将画册拿了回来，翻了一页又忍不住笑斥，“真是把你宠坏了。”

王一博咬唇不高兴，凑到肖战身边和他一起看。

“这个太丑了吧。”

“这个太胖了。”

“这个瘦得跟竹竿似的。”

“这个……”

一本翻下来就没一个能得他一句好话的，肖战无奈地合上画册，“王一博，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眼光这么高呢。”

王一博不理他，得意地伸手去拿糕点吃。

低眉顺目，假装乖巧吃东西的模样就像极了宫里那只狡猾的小花猫，肖战又多了几分耐心，“既都不喜欢，那你和我说说你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

王一博狐疑地抬头，不明就里。

肖战伸手刮掉他嘴角的碎屑转而抹到他唇上，“你年纪也不小了，挑几个顺眼的好好看几年，将来成亲也不至手足无措。”

竟是因为自己才看的吗？

王一博脸色涨红，不自在地抿了抿唇，黑亮的眼睛看着肖战，“我不成亲。”

“你这话说的，跟个没出阁的丫头似的。”肖战嗤笑一声，单手撑腮，“行吧，就算你不想成亲，我也得选几个侧妃呢。”

“侧妃？”王一博皱眉，“你都还没大婚呢？选什么侧妃？”

这话说完，未等肖战回答，王一博自己已经反应了过来。

如晴空霹雳，他脸上的殷红瞬间退了个干净，呢喃着低声问肖战，“你要大婚了？”

肖战点头，“礼部已经在办了。”

没吃完的糕点被无意识地碾成碎渣。

王一博垂眸，不敢让肖战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是谁？”

肖战有问必答，“太傅家的小女儿。”

王一博，“你，喜欢她吗？”

“见过一面而已，谈什么喜不喜欢。”肖战轻笑，浑不在意地模样。

王一博说不清自己这一瞬间还在庆幸什么。

喜不喜欢，他都要和别人大婚了。

喜不喜欢，自己那份暗藏的旖旎情思都不可能有什么结果。

可就算如此，知道他不喜欢，他还是由衷地感到庆幸。

“可惜了。”

沉浸在自己复杂颓废的情绪中，王一博几乎要被淹没时听到肖战又开口了，“可惜你是男儿身。”

“不然以你的身份，做我的正妃倒正合适。”

言犹在耳，物是人非。

当年和他说过那句话的人，此刻早已和另一个‘不喜欢’的女人成亲三年，并且还让那个女人有了孩子。

即便早知这是必然之事，即便早知他们成婚的三年里绝不可能只是相敬如宾，可肖战始终没有子嗣，总让王一博多了几分无端妄想。

他揣着这样的妄想从不愿去深思，以至此刻看到如此赤裸裸的结果，只觉天崩地裂，心痛如绞。

嘴里已尝到血腥的铁锈味。

王一博握紧剑柄，沉声开口，“虽是陛下特旨，但殿下您每日还要早起跪经，夫人身怀有孕，和您住一起怕是多有不便。”

随口编了个理由，王一博叫吴峪，“送夫人去小花园旁边那个院子里休息。”

吴峪应声过来请李英儿。

李英儿看肖战一眼，见他没反驳，便跟着走了。

王一博也没再多待，目光凉凉地看肖战一眼，转身也走了。

庭院深深，刚才还热闹无比的院子，不过片刻又空荡下来。

肖战重新躺回躺椅。

阳光热烈地挥洒着余晖，这一日很快又过去了。

再次见到王一博又是几天后，肖战当时正在抄经。

随着李英儿一起来的陛下的新旨意，不必再每日跪经，而是改成手抄经书，由姜武三日来取一回。

悠闲了很多天的肖战便又忙碌起来，除了每日固定的早中晚三次去看李英儿，其他时间便是待在房里写字。

他心情颇好，因为昨日姜武来取经时带的好消息。

炸山的时日定了，就在半月后，三月三女儿节。

肖战铺开宣旨，在笔筒里唯二的两只毛笔里挑了只更顺手的，湿笔蘸墨，刚写了第一个字，王一博就进来了。

将手里拎着的一个大大的包裹扔到书桌旁的小塌边，王一博抱臂走至他面前，声音恢复了初见时的硬邦邦，“换衣服。”

眼皮都没抬一下，肖战继续笔下的动作，“挡光了。”

王一博，“……”

停顿只有一瞬。

下一秒，王一博上前抬手，满桌的笔墨纸砚皆被掀翻在地。

满地狼藉。

原本微扬的凤眼低垂成一个凌厉的弧度，肖战的目光落在王一博脸上，向来平静的声音终于有了丝变化。

“王一博，你发什么疯。”

“肖战你还没明白吗？”双手撑在桌边，王一博身子微微前倾，凉凉地开口，“我为刀俎你为鱼肉就是这样。”

“我愿意厚待你，你就该感恩戴德，我要是不愿意了，你也只能受着。”

肖战，“……”

“你不仅要受着，还得心甘情愿地受着。”王一博语气无比诚恳，指点似的，“你还要记得时刻表现出让我舒心的态度，哄着我什么时候不发疯了，才能继续厚待你。”

肖战神色彻底冷了下来，目光沉如深渊寒潭。

王一博也神色凶狠，半步不让。

隐忍的和谐被打破，二人都露出了不善的底色。

“肖战，你得记住，你已经是废太子了。”

捡着肖战最不爱听的字眼，王一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重重地重复，“废的，知道了吗。”

“惹恼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吗？”毛笔扔回桌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响，肖战拧眉冷声。

王一博倒笑了，嚣张无比地，“惹恼你对我有什么坏处呢？”

肖战不语。

或许这就是现在所有人的看法。

他们都无比笃定他这个废太子不会再有未来了，所以才敢各种肆无忌惮，连有孕的李英儿都敢往别院送。

那个致使李英儿有孕的人到底是谁？

明知道他肯定会发现，还是这样做了，仅仅是为了羞辱他吗？还是有什么别的更重要的目的？

他到底对李英儿做了什么，才让李英儿那么死心塌地地替他瞒着？

还是他的身份，李英儿只能瞒着……

或许是他太自满了，肖战想。

他的敌人远比他以为的要多得多……

王一博不知肖战心中所想，仍沉浸在自己的怨气愤怒中。

他在外面辛辛苦苦地为他筹谋，他却在别院里过起了夫妻和鸣的悠闲日子。

每日三次地看望聊天？

呵！

“你知道那件事是我做的吧。”他突然提起遥远的旧事，语带威胁，“肖战，我能做一次就能做第二次。”

“李英儿，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现在都捏在我手心里，我想做什么易如反掌，甚至比三年前更容易，对不对？”

肖战已然冷静下来。

虽然王一博用来威胁他的筹码他并不在意，但，被没用的筹码威胁总比被有用的筹码威胁要好的多。

他倒有点儿想知道，王一博这么郑重其事的目的。

“你想怎样？”

走至小塌边捡起那个包袱，王一博从里面拿出一身红色长裙递到肖战面前。

“换上衣服，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