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闻录》上有一语，说的是每万年时间，狐族中就可诞生一只享有天地寿命的瑞兽：“此瑞兽生有紫皮，脚踏玄黑肉垫，额间一点金色符文，尾尖呈暗金色蓬松状。据古相传，此兽生来得天所应，得地所喜，其气运无限，祥瑞满天。”

而姬凉辰，便是这狐族整整等待了万年的瑰宝。

胡馨惜第一次听说有关他的事情时，是在姬凉辰当选圣子的时候。

这个圣子之位足足空了上百年，几乎自从上一任圣子死后，狐族的每只狐都会说：“这个位置，定然要空给一个命定之狐。”

胡馨惜那时候不懂这句话的分量，只觉得所谓一个圣子之位，有与没有都差不多，可当她的父亲——当任狐族之长。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姬凉辰缓缓的走上台时，她便知道为什么了：

金色的雷电布满寒苦的天，就像树干上重重增叠的枝芽一样，一步一步的迈向被云端覆盖住的天际。

那一道如同彩虹一般耀眼的祥瑞之色，平静的从那幼小的生命身上迸发，与那雷电连成一色，覆盖住整个狐族大地，伴着那一声高昂的“圣子。”彻底凝结。

她看清楚了。

那是枷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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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凉辰的父亲，是上一任的狐族之长。

他的身死除了姬凉辰以及他的母亲，几乎整个狐族都知道，那是胡馨惜的父亲出的主意，也因此，在随着大队伍来到后来浮沉宫所在的地方时，她的父亲担任了如今的族长。

平心而论，她是替姬凉辰有几分不公的。

姬凉辰出生就没有父亲，到了后来被选成了圣子，也就再也没有见过了自己的母亲——在某个秘密的角落，她亲眼看见了自己的父亲，将对方的母亲致死。

血腥而又残暴的画面，在她的脑海里面落下根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让她对自己的父亲感受到了恐惧。

可是在有关于姬凉辰的质问的时候，她的父亲却只是让她摸摸心口，笑眯眯的道：“这股祥瑞的力量，你应该也能感受得到。”

胡馨惜确实感受得到；那是来自于上天的加持，温暖而又流畅的顺着丹田向上蔓延，几乎在每一次的血液跳动中，都能有所发觉。

她张了张口，问：“为什么？”

为什么能感受到这股祥瑞的力量？

她的父亲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的仍旧和蔼：“傻孩子，这是因为呢，他是祥瑞的化身，让他感觉到我们对他好，他自然就会用祥瑞庇护我们了。”

“而且你知道，为什么即使他那天的动静那么大，也没有任何种族上来抢夺他吗？”

“为什么？”胡馨惜呆呆的又问。

父亲神秘的眯了眯眼，“那是因为呢，被他视为敌人的人，会得到上天的反噬，终身痛苦。”

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都伪装成了爱姬凉辰的样子。

直到有一次的无意间，他们发现姬凉辰的痛苦，会溢散他的祥瑞，而这股祥瑞可以通过法术的力量进行转移之后，他们便开始算计起了一道又一道的灾难，其交易，便是姬凉辰的福运。

狐族说了许多的谎言，唯一一次的失手，就是在说服姬凉辰暴露身份后，不慎暴露了身份，打断了原先定下的救助戏码。

可不知是姬凉辰太傻，还是过往的狐族做了太多伪装的事情，这般明显的一个漏洞，姬凉辰却是自顾自的将它填了上去。

他确切是攻打上了狐族，如传言一般杀了数多的狐狸，可胡馨惜却是没躲的。

狐族做了太多的错事，她原想着，若是能在此一死，也当是赎罪，可姬凉辰却只是看着她，最终收回了剑。

他问过她，你恨不恨？

胡馨惜想要摇头，却无法做到；想要点头，又心生愧疚。

那股说不上来的恨意，像杂草一样，在她的心底丛生，却在攀上心田的时候，慢慢的枯萎了下去。

他们狐族欠了姬凉辰太多太多。

无论是当年姬凉辰生父死亡的真相，还是一场又一场为了博气运的大戏，都让她没有任何的办法去真正的愁是眼前的这位“敌人。”

可她却又从这亏欠中，察觉出了一丝绝对的困境感。

于是她点了点头。

郑重的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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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族惨案过后，胡馨惜跟着姬凉辰将他们尽数掩埋，在原地建立了浮沉宫——它是由原本的圣子殿改的。

姬凉辰总以为胡馨惜是恨他的，所以在胡馨惜离开后，他并没有阻挠，在后来收了郭若玉做徒弟后，也从来没有提及过有关胡馨惜的事情。

他是想要死的，而胡馨惜看透了这一点。

杀他的人是她找的，有关他身世的事情是她放出去的，甚至于一些流言蜚语，都是她主动提及的。

她要的是他恨她。

——只有他恨她，她才能从狐族那一些事情中，得到一丝的释怀。

可是没有，即使她做的再多，对方也只觉得自己是在赎罪。

所以在面对着郭若玉的时候，他的嘴里时常会说：“现在不是时候。”

——什么时候胡馨惜觉得够了，什么时候就是时候了。

这是一场双方都善意的赌局，而最终以胡馨惜的不忍落幕。

她坐在自己用实力建造的宝座上，相隔着许远的距离，去透过水镜看着姬凉辰未曾反抗的死局。

她那时明明是没有感觉的，可随着从属下的嘴里听说那人已死的消息时，释怀感又涌上了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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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凉辰死去的第三年，胡馨惜来到已经没落的浮沉宫中，去看了他的坟墓。

那上头有一道腔劲有力的字，刻的便是他的名字。

她没有在意这是谁刻的，只是静静的坐下去，自乾坤袋里掏出了一壶好酒。

她没有用胜者的语气同他说话，也没有使上一副平日待人的傲慢的脸。

她只是平平淡淡的，将那壶酒倒到了他坟前长的杂草上，道：“你知道吗？您最爱的那位大弟子嘴里所说的天机，其实是埋藏了您所有的福运，加持到了顾家以及他离去的宗门。”

她声音里的情绪五味陈杂：“您的一生太苦啦，我想我应该是知道您的痛苦的，所以，希望您不要怪我。”

所有的憎恶由我来背，所有的反噬由我来扛。

圣子大人，您自由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