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林殊承生病的第七个年头,程宣青握住他的手,同他一起隔桌坐在医生的面前。
办公室里只剩下轻轻的呼吸声,医生扶了扶眼镜,问:“他今年贵庚?”
程宣青答:“四十七。”
医生双手合十放到桌上,看着他,“这个年纪就得病,恢复一定是有难度的。”
程宣青握着林殊承的手紧了紧,眉头也忍不住地皱到了一起,“不论身体状况,如果只是要他的记忆恢复,能够做到吗?”
医生摇摇头,又点点头,说:“记忆不好说,还是看病人,身体一定不能恢复。”
他把资料举起来看了又看,轻声说:“科学上存在你们这样的病患好了的可能,但是不一定你们就是那个幸运儿。”
程宣青的眼里满是疲倦地点点头。
他起身,推着林殊承坐着的轮椅打算往外走。
林殊承低着头,一直在呢喃一样地哼着戏调,医生没忍住地问了一句,“他在唱什么?”
程宣青顿了顿,说:“《宣兄》昆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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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着林殊承走出医院的时候,天还是亮的。
初秋的天开始冷了,程宣青给林殊承戴上一顶黑色渔夫帽,又围上一条灰白色的围巾,才踱步往家里走。
林殊承生病以来口齿越来越不清晰了,闷闷的声音从被围巾围住的嘴巴里传出来,让人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程宣青将轮椅推到路边,之后蹲下,去听他在说什么。
林殊承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你,你可有动心?”
程宣青把他仍旧冰凉的手握住,任由滚烫的眼泪掉在林殊承的手背上。
林殊承大概是被烫了下,下意识地要收回手,程宣青没舍得攥紧,任由他把手抽回,唱戏的声音是哽咽的:“我身侧已有美丽佳人,枕上所躺妻子,你不及,她半分。”
林殊承的喉间只剩下唱戏时仍是细腻婉转的:“我自伴你数十载,无有动心,今时不过一废人,是了,是了。”
他神情恍惚,大概是忘记后面的词了,嘴里道出一些残碎的腔调后,就彻底闭了口。
程宣青推着他,神清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殊承的围巾被他拉了下去,他喃喃:“如今,不过一废人。”
程宣青的动作未停,只是说:“不是废人。”
林殊承固执:“不过一废人。”
程宣青轻声安抚:“不是废人,是爱人。”
林殊承猛地踩住脚踏借力,重重地坐回了轮椅上,声音尖锐:“废人,不过一废人!”
程宣青冷静地将轮椅推到了空地上,期间林殊承一直在咒骂着自己跟程宣青。
轮椅停下了,程宣青重新蹲在林殊承的面前,双手将他的脸捧起,眼神悲伤而充满爱意,“是爱人啊……”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哥,是爱人。”
林殊承毫无表情。程宣青单膝跪到地上,轻轻地搂住了他,低声安抚:“哥,我陪你一起唱《宣兄》好不好?”
他拉开怀抱,擦掉林殊承脸上无意识掉下的泪水,说:“我们不怕什么,总有一天,你一定会唱出《宣兄》的,好不好?”
程宣青看着林殊承的眼睛,等待着林殊承的回答。
林殊承似乎是愣住了,眼神里透出孩子一样的茫然,许久许久,他轻轻点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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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殊承的失忆是突兀地就出现的。
只是寻常的早上,程宣青起床洗漱,接着准备好早餐,煮上林殊承的中药,端着早餐到饭桌上刚咬一口,就听到林殊承“嘬嘬嘬”的唤狗声。
他回头,看到林殊承手里拿着点人吃的肉干,在弯腰一边寻找着什么,一边“嘬嘬嘬”地唤。
程宣青忍不住问:“你在找什么?”
林殊承头也没抬地回答:“找我们家的小白。”
程宣青下意识重复:“小白?”
“嗯。”林殊承抬头,目光落在他脸上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接着开口,“你怎么比昨天老了这么多?”
程宣青当即心里就乱了半拍,他来不及吃早饭了,椅子往后面一推,就站起来快步来到他跟前,紧张地按住了他的双肩,问:“现在是几年?”
林殊承眼神迷茫,“几年?”
程宣青来不及多想地就换了个问题,“你多大了?”
林殊承挥手打开了程宣青的手,漫不经心地回答:“三十八了,比你大两岁。”
程宣青被打开的手微微颤抖,只觉得心口梗了一口酸水,下意识就吐出了那字好久没唤的称呼,“哥。”
林殊承抬眸,“嗯?”
程宣青的语气很冷静:“哥,小白在你三十九岁的时候死掉了,寿寝归终。我今年四十一岁了,哥,你……”
他顿了顿,慢慢地将手放在自己的身侧,声音很轻很轻:“哥,你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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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殊承生病之后,记忆退化得严重。从一开始记忆慢慢地退后,到后来忘记自己前一秒还在做的事情。
他害怕,程宣青便搂着他,说:“你只是在变年轻而已。”
林殊承的眼泪只是一日日地变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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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兄》这首戏,自高专的那场考试开始,林殊承唱的便一直是书生宣兄。
可在他不记得那场戏要如何唱后,开场的就变成了程宣青。
……
简陋的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是在该有窗户的位置上挂上了蓝色的窗帘,设施弄得却像是正规的练习室。
陈旧了数年的录音机放在一边,磕磕巴巴地放着前奏,程宣青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衣服,在聚光灯下陪着林殊承唱起了《宣兄》中的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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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