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霁寒未反叛时是漠古草原的狼王,十五岁便自领兵七百镇压了一众逾万因前任狼王而叛起的众人。
走的是阴谋策论,使的是噬命弯刀,仅三日便使漠古血溅千里,稳坐狼王之位。
萧霁寒其人雄才大略,胆识过人,性子狠厉而阴晴不定,坐拥草原十年,什么阴谋阳谋没见识过,眼下种种怪异纷至沓来,又此会无所觉察。
他敛眸沉思,久久不语,半晌后才沉声问,“现在是天建几年?”
季然眉头更紧,心里隐隐有一个不太好的猜测,“夏朝半年前就灭亡了,改国号为瑜,年号桢宗,现在是桢宗元年,若要按天建来算的话,天建九年。”
闻言,萧霁寒微顿,“不是天建六年?”
话落,大殿便陷入了沉默,季然目光审视地望着他,须臾快步上前,手抵在男人手腕处的脉搏,片刻后他无奈而烦愁地叹了口气,
“我就说那畜生有问题,让你好生治疗你还非不听,现在丢了记忆不说,还刚好退回到三年前。”
半月前为秋猎,柳觉叶兴致上来便与萧霁寒进行比拼,看谁所射猎物更甚,萧霁寒顾着他的身子,猎没打多少,倒一直跟在人身后作护花使者了。
是以,当一只不明品种的黑鸟袭向柳觉叶时,萧霁寒眼疾手快地将其射了下来,拎起时不小心沾了些血。
回来后便晕了过去,季然诊断时开始也只是以为只是一种寻常的毒,给人解了,人也就醒了。
后才隐隐发觉对,那黑鸟粗看之下与一般的山鸟无异,但细看之下便可见其藏至细羽之下的幽蓝,分明就是楼兰才所有的。
楼兰地处西北,蛊毒之术盛行,走的都是歪门邪道,季然忧其有谋,便让萧霖寒续疗。
但当时柳觉叶旧疾复发,萧霁寒压根顾不上自己,一直废寝忘食地照顾对方身侧。
且萧霁寒也并未显现异处,加之他性子强势说一不二,身心都扑在自己爱人身上,季然就仅暗自查究,不曾想意外来的竟如此猝不及防,一点征兆皆无。
更致命的是记忆好巧不巧刚好丢失了三年,三年前的萧霁寒,不可谓不是对柳觉叶恨之入骨,两人纠缠了三年才修得正果,现在倒好,直接回到解放前。
季然大致与人说了一遍,他絮絮地千叮咛万嘱咐,
“你现在不能动柳觉叶,这几年你软硬兼施,饮鸩止渴不知多少路子才把人弄到手,我可不想给你收拾烂摊子,人要给你作没了,哭都没得哭。”
季然是真的怕了这两人了,两人闹了多久他就忙碌了多久,隔三差五就被召去给人看病。
他一个远近闻名的神医名号净都给人处理那些个鸡皮蒜毛的小事了。
柳觉叶不是个安分的性子,萧霁寒没开窍前又是个不长嘴的主,这要是被对方知道了失忆这件事,皇宫就别想安宁了。
萧霁寒听着对方所言,虽荒唐犹使人怀疑,但种种迹象加之一起,却又叫人不得不信。
萧霁寒脸色几变,情绪难描,他眉头紧蹙,道:“我怎么可能会喜欢柳觉叶,策谋?”
柳觉叶生得是一张红颜祸水的脸,他想不明白,怎么会有男人长得连女人都自愧不如,但仅是脸他也绝不会喜欢上这人,若非策谋,实在无法言通。
话落,季然嘴角一抽,旋即毫不客气地揶揄,“宁阙现在可还待在天牢里,生不如死呢。”
话落,萧霁寒眸微眯,眼神犀利的看着对方,沉声问,“柳觉叶做的?”
季然哂笑,忍住翻白眼的不雅行为,走到旁边的榻子坐下,自斟了一杯茶饮下。
他匆匆忙忙赶来,忙碌了半个时辰才将柳觉叶的病情稳定下来,还没歇会儿,就跑来这跟人交谈,已经些许疲惫。
“人家国师大人心地善良,怎么会使得这么狠厉的手段,哪像某只发疯的狼,只会咬人。”
“谁做的?”
萧霁寒下意识地问道,对方却已不再言语,只用那一双淡漠的眸子定定望他。
只此一眼,萧霁寒就知道了答案,他面色愈发冷硬起来。
宁阙是同萧霁寒一起长大的,自小长辈们就订了娃娃亲,两人势均力敌,感情也好,萧霁寒就一直将对方当做自己未来的王妃,至于是亲是爱,他并未过多在意。
季然看了他几眼,而后悠悠道:“宁阙差点将柳觉叶送到了阎王殿,然后你一怒之下就将送进牢了,不过进了还不如直接死了。”
其实也不对,是宁阙喜欢上了柳觉叶,千方百计想要将人弄到手,有一次估计是被逼疯了,直接给人下药。
要不是萧霁寒及时赶到,还真得手了,因此两人便反目成仇,几次兵刃相接,萧霁寒直接将人擒住弄进了牢里,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
不过这季然可不敢说,萧霁寒将宁阙送进牢里就已经够叫人震惊了,再说宁阙喜欢柳觉叶,他就得被男人赐一个说书的名号了。
萧霁寒觉得荒唐,他那么恨柳觉叶,怎么可能会爱上这人,他目光犀利,反问,“你不恨他?”
话落,大殿中就寂静了下来。
秋风不知何时悄然越窗而入,卷起几丝青丝浮动,凉意涔涔。
季然侧头看向窗外正凋零的树枯叶,眸色暗下些许,情绪不明,半晌后,声音静缓续续,“恨啊,怎么不恨,漠古谁人不恨柳觉叶,”
他回头,对上男人暗沉中缥缈着几分疑惑的眼眸,“那是从前,后来,就不恨了……”
季然是萧霁寒的好友,同生漠古,漠古是夏朝之地,但同中原少有往来,北方的狼儿们野性难驯,不屑于同中原的鹿为伍。
四年前楼兰屡次来犯,对方来势汹汹,胜券在握。
夏朝钟灵毓秀,人才济济,一个小小的楼兰本该不足为惧才对,但却大相径庭地被对方如秋风扫落叶般攻占了一个又一个的城池。
漠古势力强盛,楼兰并不敢进犯,是以,原外的火并未烧到原内来。
柳觉叶是当朝国师,地位崇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备受天子的喜爱,夏朝五年的海宴河清其功不可没。
其人与萧霁寒势均力敌,谋略过人,两人相遇,犹如清水遇烈火。
但两人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在事故未发生前也几乎无交集,面都见不清晰。
楼兰逼犯愈紧,柳觉叶布策,与萧霁寒达成协议,将敌军引至漠古绞杀,楼兰的蛊毒阴邪在原野狼鹰的利爪之下如狐鼠溃散奔逃。
眼见着战事局即将胜利,但不知为何,对方忽而置之死地而后生,对漠古的情势命脉了如指掌,对于所出计策也都一一化解。
最后出其不易攻其不备,利用调虎离山之计与蛊毒使漠古覆没在了雄雄烈火之中,亲族好友皆死于非命。
往日的欢声笑语烟消云散,只剩了呼啸的寒风与孤零的烟火。
计是柳觉叶出的,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偏生就脱了轨,回来时就是遍野的伏尸与浓烈的烟火。
在那场大火里,漠古仅存了一千多人,不仅季然亲友丧生大火,萧霁寒与幸存下来的人也是如此。
萧霁寒疾驰到中都与人对峙,柳觉叶却并未多言,只用一双氤氲着疼惜与愧疚的眼睛看着他。
其实不是不言,而是无理可言。
这场战打得奇怪却又让人无迹可寻,追根到底推算,罪魁祸首也只有柳觉叶一人,是以,一切都归罪给了位高权重的国师大人。
天下力争要求处死柳觉叶,但皇帝偏爱,不顾寒凉天下人之心,未动柳觉叶分毫。
自此,柳觉叶与萧霁寒就成了宿敌。
季然起身,面色沉静地看向男人,“三言两语讲不完三年的风雨,我说的或许你不信,但夜一说的,你总该是信的,”
他徐步走出殿外,“对了,夜一现在是柳觉叶的护卫,你指派的。”
夜一也是漠古的人,自萧霁寒小时起就一直是对方的护卫,说是竹马也不为过,其亲友也都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对柳觉叶的恨并不亚于萧霁寒。
将夜一派在对方身边保护着,说是保护太单纯了些,里面其实还掺杂了监视,不为别的,只因那洪胜涛海的占有欲与爱意罢了。
一开始所有人都以外,萧霁寒对柳觉叶不过是策谋,亦或是一时兴起。
但下来的种种言行直接将那本坚不可摧的城墙一击溃散,谁能想到,那滔天的恨海会开出名为“爱”的花枝。
冷风浸骨,大殿久久静谧,空气凝颓不流,鸟鸣销声匿迹。
良久后,凝滞的空气被一声难以言喻的哂笑所打破,“当真是……荒唐至极。”
似叹似诉,缥缈雾中,叫人听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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