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随小厮去到元府的玄正堂,主位上坐着一老者,看他样子已是步入古稀之年。
众人行了礼,唯有悟念侧着身子不敢去看老者。元世崇气息明显不稳,“各位大人多礼了,请上座。”
悟念坐在最外边,不想让老者看见自己,可他越是躲藏就越显得心虚,反而引起了人的注意。元世崇注意到那个小辈的不安,哑声道:“师父可是有何处不舒服啊?”
悟念止不住的心虚,迟迟不肯开口,只摇手。
陈方羽真是比和尚更要着急,跟这老头儿说实话能死吗?陈方羽见堂中气氛静的诡异,实在是忍不下去,起身便要说话,这话还未出口就被成肆拉着坐下了。他瞪着成肆,低声质问:“你干什么不让我问?”
“那是他们的家事,我们不好插手。”
陈方羽看着一脸正经的成肆失笑:“你是不是误会了啊,我不是要说元忱的事儿,我是想问元萱荣的事情。”
成肆反应了好半天,才明白他并不是要去问元忱的事。他缓缓开口,吐出一个“哦”字。
陈方羽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个成小将军是不是傻。
“祖父,熬的药给您端来了。”
众人被这女声吸引,看去,见一妙龄女子端了盅汤药而来。
元忱瞳孔微缩,被这女子惊了一跳,那一声“荣儿”差点儿呼出于口。
北光荇将手轻覆上元忱的手,轻轻摇头,让他沉住气。元忱长舒口气,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元萱荣忽视这些客人,将药放置桌上,将盅盖打开,浓郁的药香飘散开来。
元忱望了望外边的天色,叹道:“乌云压城,可旭日东挂,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砰——”
碗掉落于地摔碎的声音刺耳。元萱荣收拾碎片,歉声:“抱歉,我失礼了。”
“你……”元世崇唤了几声和尚。
元忱都装作没有听见似的,北光荇拍了拍他的手,轻道:“老先生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应是察觉到了,你不是说不害怕,顶多被老先生打断一条腿的嘛?”
元忱张了张口,“谁说我怕了。”蓦地站起身来,看向元世崇与元萱荣。
元世崇与元萱荣看清青年的模样,那额间一点红砂异常熟悉。
元萱荣捂住嘴,有些迟疑唤他,“哥哥?”
“荣儿……”
倏地,元世崇用拐杖蹬地,巨大的声响惊了众人。他的呼吸都有些急,连成肆都看得出来,元老先生没有一丝儿子回府后的喜悦,反而全是怒火。
“你个混账,不是出家断绝与元家的来往了嘛,现在回来干什么!”老人因为虚弱,这一嗓子又用了几乎全身的气力,咳嗽不止。
元忱跪下,“祖父,是元忱不孝,辜负了您对我的细心培养与期望。”
元世崇不语,伸手让元萱荣扶自己回房。他走了几步,才语重心长道:“小子,你不是辜负了我,而是辜负了整个元家。”元世崇不再做停留,从跪着的元忱身旁走过。
元忱跪得端正,对祖父的话没有反驳,他自己做错了事,惹得祖父生气本就是他的错。
陈方羽一跺脚,有些气急败坏,只能看着元世崇离去心里窝火。“怎么,我们来了一趟元府,什么都不问?”
北光荇真是服了陈方羽了,就他这个智力是如何当上少卿的,怕不是陈老先生假公济私了吧。
北光荇起身走到元忱身边,“元公子,你,不必太过伤心,元老先生想来实在气头上才是这样的态度,待他气消了,想来就不会再这般冷漠了。”北光荇扶起元忱,这人分明就难过,却强忍着一声不吭。
许郅善拾起地上的药渣,嗅了嗅,“成小将军,你来看看。”
成肆听见许郅善唤他过去,看见殿下手中的药渣很是疑惑,捻起那药细细看了一看,“漠甘草?”
“嗯,漠甘草生于北方,京城几乎没有这东西,但是,除了一个地方——回春医馆。”
北光荇听见了他说回春医馆一愣,“元老先生身体孱弱,许是元府的人去回春医馆抓的药?”
许郅善皱紧了眉,质疑他的话:“漠甘草生于二月,离了沙漠很难生存,看这成色,应是今年新抓的。而且,漠甘草这个玩意儿毒性大,一般的医者不敢乱用,除非是对这种草药性很了解的人才有胆子,但据我所知,有这种医术的只能是北肃军医馆的医师。”
北光荇越听越不安。
北婉!
婉婉以前便是北肃军医馆的医师,而且她现如今又在回春医馆,哪有那么凑巧的事。但是那丫头,怎么可能有胆子杀人,还做的如此滴水不漏。
北光荇揉了揉眉心,可如果不是婉婉又能是谁,整个京都有习北肃医术的,唯她一人。
“北大人,可是想到什么了?”
“没有。”北光荇苦笑着摇摇头。事情还未弄清楚之前,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们为好。
许郅善几人按卷宗上的名册找了剩余的十二户人家,那十二户人家要么是闭门谢客,要么什么都不愿说。
陈方羽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不愿配合调查的受害者。“她们这是要护着那人啊。”
“陆钊是一个变态,强掳去了那么多的无辜少女,这些少女在他手中受尽了折磨,现在好不容易有人将她们拯救出来,她们自然想要保护他。”
“可是她们不开口,我们就很难查下去了。”
“不,还有一个。”许郅善顿了顿,“回春医。”怕他们不解他解释道:“漠甘草的出现绝对不是偶然,不知你们注意了没有这十三户人家里,除了元姑娘,其余的姑娘除去我们没有见着的,剩余的那些都受了伤。而元姑娘却没有受伤,或者说她的伤是被人掩盖了。她从我身边经过时,我闻着了凝玉肌的香味,那可是回春医馆镇馆的药,千金难买,你们不觉得这元姑娘与回春医馆关系匪浅吗?”
“殿下……”不安,异常的不安。北光荇从未像这样不安过。他不得不相信北婉与这起案子有关系。但他实在想不明白,也不敢想,婉婉胆子那么小的一个丫头,为什么会和陆家扯上关系。
“北大人可是有什么疑虑?”许郅善见他如此忍不住问。
“……没什么”他纠结半天,没说什么。
北光荇如此,许郅善也不好多问。
北光荇走在后头,一言不发。
元忱虽是未得到祖父的原谅,但祖父还是命人让他们一众人沐浴换了干衣裳,果然祖父还是关心他的。
元忱落在后头与北光荇并排,悄声:“大人,可否告诉和尚我你的名字。”
“北光荇。”他答道。
“北大人,你这一路上神情紧张,可是想到了回春医馆的婉婉姑娘?”
北光荇抬眸看了眼元忱,仍是不语。
“和尚我别的本事没有,但观天象的本事不错,今日这天可不太好,虽是雨停了,但是这黑云未散。不久之后会有一场大雨,北大人,但愿这场雨不是为你而来。”
北光荇沉默地望了望阴沉的天,无奈:“这场雨,恐怕就是因为我而来。”
“对了,那个婉婉姑娘,是从北肃而来?可是北大人你不是京都人士吗?”
“她自幼喜欢围棋和医术,爹娘死后,我便将她送去了北肃,她回来的时候也未与我说过,若不是前些日子在回春医馆看见了她,或许到现在为止,我还被蒙在鼓里。”
“令妹……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
“不,我一直都宠着她,为她铺垫好了一切,无论是学医,还是去北肃……都是我一手安排。而且我想不通,婉婉自幼胆子小,她不可能会与这些事情扯上关系。”
元忱看了眼低落的北光荇,叹道:“人的性子,是可以装出来的,正如你前面的那位将军,他装的单纯呆板,但他心里藏了只野兽,他一直在克制。”
北光荇只觉好笑,“你是如何看出成将军心里藏了只野兽的。”
“佛祖会让他的信徒看到一些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说:罪恶、欲望、贪婪……”
北光荇看向成肆的背影,有些迷茫,“如果说一个人的性子可以装出来,那婉婉在我面前所表现出来的乖巧、懦弱都是假的。”
“人心中都有一只困兽,其名可以为贪念、暴力、仇恨、情欲、钱权……什么都可以,任何人都有。只不过有的人可以很好的克制,就如将军那样;而有的人发现克制不住后,便就任其发展,就如陆钊那样。你的妹妹应也是受其影响,将心中的罪恶放了出来。”
“我还是不信。”
“即是不信,那便亲自去看,或许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北光荇看向这假和尚,听他说后心中安定了不少,“你这模样,还挺像和尚那回事的。”
“我出家这么多年,即便是再无心学禅,耳濡目染也是学会了不少,我嘴笨,老是说错话,若是有什么惹得你不快的,你别与我置气。”他的声音柔软,莫名就叫人定心。
北光荇看他,生出几分感激,“没有,你说的话很有理,你说得对,凡事都要亲自去看看,或许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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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