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狱历221年9月16日,距离第四十四届天狱执政官大选还有整整一周,七大冠族的逐鹿时刻才正式开始。
不过,东海扬尘,日月轮替,此世诸族群雄并起,旧有的秩序支离破碎。曾经盛极一时的七族之首周家已然没落,仅剩一不知去向的孤女和无关支脉尚苟延残喘,确乎是日薄西山;林家连续拿下三届执政,自是如日中天无人可及;之前被除了冠族的陆家也是异军突起,加入了这场夺权之战。
尤其是那陆家尚未成年的副家主陆瘵远,更是对这个位置觊觎已久。听说为了这个位置,他已经准备了足足八年。听说,那时的他正是是为了替自己的母亲报仇有夺权之念。
已近午夜,惨叫声、哀嚎声在陆家的嘉石囚牢内泛起涟漪,搅碎了一夜的灯火。对付曾经欺辱母亲,如今又妄图投奔死敌林家的墙头草,陆瘵远自然是心狠手辣。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们一家吧!再怎么样,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们都拥有同样的血脉!”遍体鳞伤的男人跪在地上,一个劲地向陆瘵远磕响头,发出“咚咚咚”地巨响,聒噪至极——他也只不过希望陆瘵远放过自己的唯一的儿子陆铭。
陆瘵远身子倚着铁杖,面色清冷,他低头摆弄着胸前的曼珠沙华胸针,全然没有理会匍匐在地上的墙头草。只是支会提刑官继续上刑。
又是数鞭子下去,老虎凳上血肉模糊的少年已然是奄奄一息,但陆瘵远似乎没有想要放过的意思。
见状,男人拖着残躯往前爬了几步,颤颤巍巍地把头跪在陆瘵远的皮鞋上,“副家主大人,求求您,要杀要剐全在我一人,不要再牵连我的孩子!”
“把你的头从我的鞋上拿开,我嫌脏!”陆瘵远眉头紧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片刻后,他低下身,指尖轻挑起男人的下巴,一脸无辜地看着男人,“我不是不能放过陆铭哥哥,但你知道你该做些什么!从这里,三步一跪、九步一叩地爬到我的私宅前,我可以考虑放陆铭哥哥一马。”
男人自知没有抗衡的筹码,索性闭上眼答应,就在他即将磕头认罚的时候,陆铭却突然插嘴。
“父亲……切不……不可答应!”他勉强睁开眼,说完又昏了过去。
听到如此悖逆之言,陆瘵远也不再忍耐,他一甩手拂袖坐回椅子上,同时拿出家主象征的玉符,“既然哥哥是个受得住的人,那我也不必怜惜了。等我今日玩够了,再把他送到角斗之城的人兽角斗场里去,让他和野兽好好厮杀一番。”
他顿了一下,颇玩味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家主宣曰:陆钟毓背信弃义、欺下瞒上,欲勾结林家,多年亏空难补,罪行累累、罄竹难书。着全脉削爵,成年男子尽数凌迟,未成年男子发配角斗之城为戏兽奴,合家女眷充军妓。陆钟毓继续为陆家四等爵,配享二等爵尊荣。还请陆钟毓大人领宣!”
“你……”陆钟毓看了他一眼,一口血猛地喷出,“你不得好死,本座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得不得好死与你无关!”陆瘵远眼眸一转,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对了,把你在家族议会的席位也一并交给我,不然,我可不能保证自己还会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来!”
就在这时,一个男子突然开门进来,是陆瘵远的贴身管家魏成,他神色凝重,看样子是出大事了!
“我们一会儿再继续算账!”陆瘵远把玉符收好,铁杖忽的一点地,陆钟毓就被锁在地上动弹不得。他也随即跟着魏成离开房间,走到一个暗间,确定没有旁人才开口,“何事如此沉闷,可是人间派人来了?”
“少爷果真料事如神,人间那边不过含糊其辞几句,我也没弄个明白。”他眼神躲闪,从始至终都没敢正眼看陆瘵远。
这家伙在隐瞒些什么,既然他不说,我也不问。毕竟能预知未来的人知道该如何来侍奉他的主子。
“他们说了些什么?”
“回少爷的话,人间只说很看好您,希望您可以成为下一任的执政官,好好压压林家的狂气。其他的倒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魏成低着头,隐约还能看见他头上冒出的细汗。
“如此最好!”陆瘵远起身,欲再去折磨陆钟毓一家,“那我就继续做我想做的事了,等我回去把药和华鸢妹妹同学的资料给我。”
见陆瘵远仍旧如此任性,魏成约摸着早上的药已经是没了效力,赶紧打断他,顺势拿出之前准备好的药,“少爷,没时间可浪费了。该平复情绪了,少爷,若想大仇得报,就不能感情用事。陆钟毓一家还是可以继续利用的!”
此话一出,陆瘵远登时就没了兴致,他一把拿过药,随手抓起一把就往嘴里扔,“真是无趣!我是不是还要把那一窝墙头草好好迎回来,然后再送到林家去。”
“既然少爷知道,那就去做吧。”魏成笑着回应,“眼下天色已晚,少爷且去沐浴更衣,我稍后就把资料送到桌前。”
服下药,陆瘵远只觉得心脏一阵一阵地颤,难受得紧。自从今年的第一场春雨之后,这种情况就时不时地出现,最近更是不断加剧。
该死,怎么又来了?
“你退下吧,我一会儿就过去。”他微闭凤眼,单手支着昏昏沉沉的头遮住半边的脸,驱赶松鼠般让魏成出去。
待魏成刚离开,陆瘵远一下就趴在桌上大口喘气,只觉得心脏仿佛下一刻就要停跳,就连呼吸都变得格外不畅,每吸一口气就会使心脏的负荷加重几分,一双眼更是瞪得跟铜铃似的。
好痛苦,好难受,若不是为了复仇,何必留着一副残躯苟活于世?饶是他意志再如何坚定,却也不知从何处听到熟悉而温润的声音。
“小远,别难受了。哥哥给你做桃花酥吃啊!”
是王穹晞——陆瘵远存在的另一个意义,一个他已有八年未见,却始终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穹晞哥哥,你怎么来了?”他抬眸一看,只有烛影摇曳的暗间,连王穹晞的影子都没有——大概是身体为了转移痛苦而产生的幻觉吧。
“罢了,都是镜花水月……镜花水月……与我何干?”借着桌子才勉强站起后,他缓缓往嘉石囚牢外走。
须臾的疼痛已被其他更绝望的东西荡开,他无神地看着路上的一切,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走回去的还是爬回去的,毕竟服了药的人就是没有知觉的杀戮机器,又或者说,是只为了实现目标而不择手段绝对冷静的恶魔。
到了自己的书房,一摞厚厚的文件正摆在那里——这就是那所贵族院校里几乎所有人的生平资料。
他拿起一把裁纸刀,信手一挑,里面冰冷印刻他人过往的纸就散到桌上,无足轻重的名字不断划过,少有的重要也被一一做了标记。这是作为一个家主级人物的基本素质: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用在他身上是知己知彼,百战不败。
天狱的夜没有月亮,昏暗的烛光下,一个名字却格外扎眼。
是我看错了吧……他闭上眼,直到确定自己的精神是清醒的,他才再次睁开眼睛。
他没看错,是王穹晞——中立派领袖温家主唯一的孩子,也是他存在的意义之一。
只是一瞬,他之前服的药都成了虚无,全部失了效用。再多的预测和心里建构,都在那三个字下被打得稀碎,就连贴在他脸上的面皮也随着诧异与泪水脱落。在烛光的辉映中,他露出自己原本的俊秀容貌。
那是个温柔的男孩子,白衣胜雪、皓腕似霜、姣面若昼、蹙眉如月,但一双少年人的眼睛里却因为疲惫爬满了红血丝,也没有什么光彩,甚至可以说是无神空洞的。好把新书凭旧雁,原是亡鹭本薄缘。
无名的酸楚在他鼻尖绕个不停,他仰起头,企图让流星般坠落的泪停滞,但也只是于事无补;他捂住嘴,妄想自己不会哭出声,被无限放大的痛苦掐断了最后一根弦,他绷不住了。
“少爷,出什么事了?”书房的门下一秒就被打开,魏成拿着纸巾匆匆忙忙地跑到陆瘵远身边。
他摇摇头,什么也不肯说。然后趴在桌上,紧紧压住那张有关王穹晞资料的表格上,不想让魏成拿了去。
“是我疏忽了,估计少爷是看到了小晞的资料表吧。”他走上前,抱住陆瘵远,有节奏的轻轻拍他的背,“小晞的确是在那个班里。而且明天就是开学典礼,去与不去,全在少爷您。”
许久,他才抬起头,眼里的渴望是怎么也抑制不住的,“我……我想去,可是……可是我怕。我怕他记不得我了,我怕……我怕温阿姨会找上门……”
“果然是药失效了。”魏成擦掉陆瘵远脸上的泪痕,“但即使如此,少爷还是保持了些许冷静!的确,如果不去,什么事都不会有。那,少爷就是不……”
还未等魏成说完,陆瘵远就打断了他,“可……可是,我不想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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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