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客行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周子舒正趴在床边还握着他的手。
房间的光线昏昏沉沉,温客行看到床头点着醉生梦死,香烟缭缭盘旋而上,他也跟着呼出一口气,似乎平静了些许。
他记得在睡着之前,还和阿絮共骑一匹马。一开始亢奋的心情,随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而消退。直到后来他开始强烈的心悸,呼吸也跟不上来,连搂住阿絮的手也不再有劲。
最后他只记得自己失去了重心,耳边有风声,是阿絮在喊“老温”,然后就陷入了无边梦境。
梦中全是血。
父亲的血、母亲的血、阿湘的血。溅在他脸上的血、沾在他手上的血、撕破他皮肤伤口里的血。
他在一片红色中到处想抓住可以倚靠的东西,却无能为力。眼见自己就要堕入深渊,他又听见耳边有阿絮的声音。
他便有了气力挣扎,醒来时第一眼就看见了阿絮。
微弱的动静惊醒了周子舒,发现温客行醒来,他终于舒出一口气。他将温客行扶起坐好,似有很多话想跟他讲,但还是克制住了内心的冲动,先行一步出门去叫来七爷和大巫。
大巫稍做检查,表情放松了些,对周子舒说:“你不用紧张,多是孟婆汤的旧疾,一靠近故地,那些痛苦的回忆就引发了他身体的抵抗。”
“这个症状,可有方法缓解?”周子舒急忙问道。
“稍等。”
大巫回答完周子舒之后,转向了温客行,开口问道:“你昨夜是否有做什么噩梦?”
温客行点了点头。
大巫又问:“你以前入睡时用过醉生梦死吗?可否有相同的情况出现?”
温客行略一皱眉,猛然想起他确实曾经有过相同的体验。
那是他第一次用醉生梦死,梦里他正被一群小孩围攻,并且还想抢走一锅。
也是因为那个梦,他才最终想起了当年的真相,想起了赵敬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得到了温客行肯定的答复,大巫非常满意:“看来那个传闻并没有错,孟婆汤的解药就是醉生梦死。之前因为是从毒蝎那边听到的消息,我一直没有当回事,现在看来所言非虚。”
温客行也突然想到罗姨从毒蝎手上回来之后,没有了因孟婆汤而走火入魔的状态。彼时他一心想着自己的大事,没有问罗姨为何会这样,现下想来应该是蝎王用醉生梦死唤醒了罗姨。难怪最后蝎王会反目,他定也是从罗姨口中得知了很多赵敬的事情。
周子舒的表情明亮了起来:“所以只需要这样,每夜为他点醉生梦死便可逐渐恢复记忆,并且彻底摆脱孟婆汤的反噬吗?”
大巫点点头,又说:“若是想快一些,甚至可以用醉生梦死泡汤,或者少着一些衣裳做香薰。理论上皮肤接触得越多康复的越快,但这个疗法也得看温公子能不能承受得住。”
周子舒不知为何一下联想到了泡汤和少着衣物的情景,只觉得喉头一紧,没有再搭话。
大巫捕捉到了这个细节,明白自己是时候该退出,低头浅笑了一下,离开了房间。
看见大巫带门而出,周子舒没有一秒迟疑,便抓住了温客行的手。
温客行一愣:“阿絮,你……”
“在昏迷中你一直不安稳,抖得很是厉害。我好想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梦,好想知道我该怎么帮你。现在听到有法子可以救你,实在是太好了。”周子舒难得如此清楚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内心,但此刻他没法克制住激动。昨夜他有多么惶恐,现在就有多放松。
只是,周子舒心中还是有强烈的酸楚。虽然知晓温客行这些年没过过太平日子,但从他在昏迷时的表现来看,那种惨烈应该比想象中的更甚。
温客行见他沉默,忙问他:“阿絮,我们这是住在村子里的?”
“是的,虽然这里早已荒废,还好能勉强收拾出几间屋子来。”
昨夜温客行倒在周子舒的怀中之后,周子舒整个人都乱了,还好一开始准备得充分,带上了大巫、七爷和成岭。这样一来可以有人医治温客行,也有人收拾房间。(成岭:师父,我谢谢你哦。)
周子舒几乎彻夜没睡,直至清晨见温客行比较平静了才犯了会儿困。紧绷的情绪松懈下来,他终于觉得倦意深沉,干脆直接拉开了温客行的被子,整个人躺了进去。
温客行对他的举动十分诧异,也躺了下来,揽住了周子舒的腰:“这大白天的,阿絮怎么这么主动?”
周子舒没有搭话。什么白天晚上、什么主动被动,此刻的他只是困极了。昨夜他又一次重温了唯恐失去温客行的惶恐,如今万事安了,才能安下心来好好休息。
眼看温客行的手脚又开始不老实,周子舒轻轻拍了一下:“你刚刚康复,消停一点。让我休息一炷香的时间,我们便去那农家小院看看。”
温客行感受到了周子舒的疲乏,停了下来,但嘴上便宜却不能少:“也是,一炷香的时间也不够我用的,那就休息吧……”
背对着温客行,周子舒默默翻了个白眼。
一炷香后,两人起身整装,和在院外闲聊的三人一起,出发去了那个小院。
为了避免温客行再次受刺激,周子舒也顾不得成岭的目光了,一直拉着温客行的手。
在周子舒的陪伴和鼓励下,温客行终于踏进了那个小院。
地上有变成黑色的血迹,经过了日晒雨淋,竟还显斑驳,当日此处的惨状可想而知。当年屠村之后,为了掩人耳目,赵敬让人将尸体草草运走,不知丢在何处。但这篇土地上发生过悲剧的痕迹,却久久无法消除。
感受到温客行在发抖,周子舒干脆伸手将他往怀中一揽,温柔说道:“我们去房间寻寻还有没有你爹娘的衣服,如若找到,便带回四季山庄,在我爹娘的墓旁,也给他们立一座碑。”
温客行眼眶湿润,没有搭话,任由周子舒牵着他打开了房门。旧事扑面而来,灰尘呛得他轻咳,他浑身酥软在了周子舒怀中,在那宽阔又温暖的肩颈里,寻找着站直的气力。
终于,在一个旧木箱里,他们找到了一些没有风化的衣服,里面还有属于甑衍的小小衣衫。最顶上,放着一个木制的竹蜻蜓,那是周子舒当年送给甑衍的。
温客行伸手拿起竹蜻蜓,终于没忍住,转身抱住周子舒哭了出来。当年在鬼谷,他有多少次想回来找这个竹蜻蜓,但他无法离开鬼谷,也不敢再踏进这个小院。
小院是他难以消解的梦魇,直至当上谷主,也没能破除。
他曾经自己做过无数个竹蜻蜓,想象着它的手感,却都没有周子舒送给他的那一个合适。后来,他便也不再做了,甚至于,梦里少年周子舒的轮廓也越来越模糊了……
而今,他竟然找到了周子舒,还拿到了这个心心念念的竹蜻蜓。那些他曾经连做都不敢去做的梦,竟然都实现了……
——阿絮啊,曾经在龙渊阁我开玩笑说,这辈子没吃过什么亏,而今遭人算计落魄如斯,莫不是遇到您老人家,将好运气都用光了。
——阿絮啊,其实我并非在说笑,我这二十多年来活在地狱,可能就是为了积攒运气能够遇到你。谢谢你啊,因为有你的出现,让我对这世界,终于抱有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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