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雨天，女人穿着一身黑色长裙，独自驾着车去往郊区的墓园。

　　地处偏僻的墓园仅有一位年过六旬的大爷守着，墓碑年久失修，上面充满涩绿的苔藓。女人没有整理墓碑的意思，她只是看着墓碑上那张已经开始褪色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吊着三角眼，满脸凶相的男人，照片好像是偷拍，男人穿着黑色骷髅T恤，一脸的不耐烦。只是脸已经变成了黑白，再凶也不在一个世界了。

　　女人叹了口气。这个男人是她的战友，当年一起出生入死，如今却阴阳两隔。

　　“程哥，你藏的可真够深的，我都找了快六年才找到一点你过去的痕迹，恰逢你的忌日，给你带了打啤酒，烟我就不带了，当年你的肺都快咳出血了。对了，烟我也戒了，上次组织体检，我的肺也好不到那去了。你……”女人话音一顿。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起了雨。

　　在她说话时，雨水滴在了她的头皮上，凉的一个激灵。

　　女人停下话头，看着墓碑上的男人，轻笑“看来你还是不想见我。以前和你聊天你就一脸的不耐烦，没想到现在你都听不到了，却还是不愿意听。”女人用手挡在头顶，多年前，墓碑里的男人伸出宽大的手掌，会在下雨天给她撑起一片天。

　　“这雨有点大了，今天就不陪你喝酒了。”女人说完豪迈将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随后在墓前放了三瓶放了三瓶，剩下两瓶揣在了怀里。就像当年都拮据的两人，在大排档请客吃饭，走的时候把啤酒揣走。好像这六年一切都没变，却又都变了。

　　黑色轿车驶出墓园，上了有些坑洼的水泥路。守墓的老大爷忍不住发牢骚“又是这个女的，每年都来。也不知道墓地里是什么人，看着小车开的，也不像没钱，都不来移个坟，把人搁荒郊野外受苦，化作厉鬼可就好了”说完觉得不吉利，呸呸两声了事。

　　市交警支队。

　　一大早，正是人潮拥挤的上班时间，人民警察也不能幸免于堵车，随着陆陆续续叼着早点袋跑进局子里的警察后，是一位穿着警服，边边角角都熨烫极为整齐，齐耳短发的女警。

　　她的脸上满是上位者的严肃，深深的法令纹仿佛已经刻进了皮肉之中。

　　“章队，早”

　　“早”

　　新来的实习生和女警打招呼。实习生带着一丝坎坷。

　　“章队，今天还是要查多年前的案子吗？”

　　“查，今天查8年前意外死亡的警察，什么警都查，年龄大概是24岁的样子，主要地区是我省。”

　　“好”小实习生苦着脸，但为了成功渡过实习期，老大交代的命令就必须完成。

　　女警章韶华将桌上的文件整理好，随后开始翻看实习生调出来的宗卷。

　　她仔细翻看，试图从中找出一丝丝蛛丝马迹，如果大的方向没错，那么他极有可能是在这一年“出意外”，随后消失。

　　实习生回到办公室，认命的开始调取资料。

　　旁边一个中年老刑警看了实习生一眼，安慰道：“小柯你也别抱怨，你要找的这个人对头事关重要，当年头干卧底，就是这个人再最后救了头一命。”

　　“卧底！”实习生不由惊呼。对于没有接触过社会摧残的象牙塔人士来说，卧底第一会想到无间道里面的酷拽，却很难体会到身为一个卧底的胆战心惊和举步维艰。

　　老刑警叹了口气。“头当年当卧底时运气不好，赶上一个境外贩毒集团内陆作乱。为了进入那个组织，头在夜总会干了一年多的活，才被那个老大看中，收入组织。”

　　实习生头一次接触到书本以外的案列，顿时来了兴致，催着老刑警讲述那个刚刚泡了杯枸杞的队长的热血青春。

　　“那年头20几，正是干劲十足。局里接到线人举报，说一个夜总会有参与贩毒的嫌疑，头便乔装打扮，在局里安排的‘意外’下，成功假死脱离警局。卧底都是这样隐藏的。”老刑警喝了口枸杞茶。

　　“从那天起，头就是一个自小丧亲的孤儿了，头伪装成风尘女子前往夜总会，潜伏一个多月才被一个小喽啰代入组织，只是那个集团实在是敏锐，头又潜伏了好几个月，才挖出一点有用的信息。还是偷听得来的。”老刑警想到了什么。

　　“对了，小柯，你不是想知道你在查的人是什么身份吗？那是老大在卧底时的至交。卧底的日子不好过，老大在哪里步步维艰，遇到一个小头目，叫程凯，程凯对老大照顾有加，老大开始防备，后来发现并没有太大恶意后便靠他来获取情报。只是有一次，老大传情报的意外消息泄露，生死关头，程凯给老大打了掩护，但他却被组织开始怀疑。老大也是对那个程凯动了情，之后好一段时间都没有动手，但后来为了歼灭团伙，不得不铤而走险的去盗取团伙头目的保险箱，谁知我们内部有内鬼，计划被泄露给那帮团伙，老大生命岌岌可危，而我们内部在追查内鬼时被内鬼引爆了炸弹，以前的老局长，副局长，还有一些支队长丧命当场，我们的内部资料随着警局一起轰然倒塌，这在当你可是一场大事件。后来贩毒集团内查时，程凯自愿替老大背锅，被贩毒集团打了数枪，抛尸荒野，最后还是老大联系弟兄们，在附近的一家墓地埋了。”

　　“那之后呢？”看见老刑警停下来，实习生追问，心中怀着老大的佩服和对程凯的悲壮，一时间思绪交加。

　　“时隔一年，我们和老大里应外合，一举歼灭贩毒集团。之后从建警局，但被毁掉的资料却再也找不回来了。”老刑警追忆当时的英勇无奈道：“只是老大回来后好像收到了不小的刺激，一直说程凯是警察卧底，但我们资料毁了，要找到一个本身资料就是隐藏的卧底又谈何容易，当年老大手下的那群兄弟一个个都劝老大放弃，但老大犟啊！她偏说找的到，这不，一找就是六年。”老刑警有点恨铁不成钢了。

　　“所以老大才一直要我找十几年前意外事故的刑警，也让我找6年前丢失的资料内容。”实习生补充。

　　“对”

　　两人对坐，老刑警因为说出陈年旧事，心中怅然。年轻刑警则复杂的多，一边惊叹于支队长年轻时的勇敢，一边惋惜程凯那个卧底的悲惨结局。

　　这时，支队长办公室内，章韶华一页一页的翻看资料，她揉着太阳穴。

　　昨天找程凯时半路跑了，怕是惹老伙计不开心了，一晚上满脑子都是程凯惨死在她面前的画面。

　　章韶华一边揉着，一边一页页的翻看着，突然一顿，手指一收，将刚翻过去的一页再翻回来。

　　这时10年前的一份证明，一份意外保证书。上面写着。

　　姓名：陈开阳。

　　性别：男。

　　民族：汉。

　　毕业院校：华夏刑事警察大学。

　　下面是10年前“意外死亡”的证明。

　　照片上的人是熟悉的倒三角眼睛，眼白多，瞳孔少。只是配着少年爽朗的笑，显得有一丝乖巧，俨然是年轻了十多岁的“程凯”，不，是陈开阳。

　　章韶华笑了，像是对空气，又像是对人，说道“看，这不是找到你呢吗？”

　　A市日报上，今天登出了这样一则新闻。

　　多年前的警局爆炸案丢失的档案已经被追回一部分，其中就有一位英勇就义的卧底，本市政府部门决定将其遗骸移入市中心的烈士陵园。

　　市民们对此感到很激昂，纷纷只发去烈士陵园献花。

　　在烈士陵园中，有一个摆放着无数白菊的地方。章韶华又提了一打啤酒，走到那个新建的墓碑前，看着墓碑上笑的阳光的少年陈开阳，不经也笑了。

　　她笑的轻快，仿佛回到了7年前，那时她还是一个小少女，被男人用宽大的手掌在头发上一顿搓后会暴跳如雷的少女。

　　“程哥，我说过我会找到你，你看我找到了。”她放下酒，将两个被子倒满。

　　“程哥，我以前看你要开一个多小时的车，你就在我隔壁，说起来我们又是邻居了。”

　　“程哥，今天日子不错，可惜你不能晒太阳。”

　　“程哥……祝你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