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前一天的午夜，喧闹的城市正在渐渐睡去，一轮圆月挂在萧瑟的天空中，像是盘旋在深不见底的黑洞，散发出凌厉寒冷的光。梁牧泽平躺在床上，双手紧紧抓着被子，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面颊流下，很快浸湿了枕套。他的头不规则地来回摇着，看样子，他在做噩梦。他梦见了战友罗亮，他本想告诉他他要跟最爱的女人结婚了，可哪晓得梦里罗亮在他的面前又死了一次，雾里雾气的阴暗角落里，有人朝着罗亮开了一枪。刺耳的枪声一下子惊醒了梁牧泽，梁牧泽兀得从床上一跃而起，他惊恐地环顾着四周，回想起刚刚做过的梦，依旧心悸不已。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梁牧泽伸手去拿，屏幕上显示是董旅长。“董旅长。”梁牧泽疲惫地接起电话，下意识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什么都别问，现在来省公安厅，我在周厅长的办公室等你。”“是，马上到。”梁牧泽用双手来回搓着自己的面庞，然后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换身休闲装就出了门。

安平省公安厅厅长周铁农的办公室里的灯一直亮着。

周铁农心事重重地坐在桌前，两手交叠。他的桌上摆着几张死状惨烈的照片，死者浑身都是伤，脑门上还有后补的枪眼。

沙发上坐着滕州市刑侦支队支队长饶峰，他独自一人坐在茶台前喝茶倒茶，循环往复，偶尔咳嗽几下，始终缄默不语。董旅长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涣散地望着窗外，他心里不免有些担忧，办公室的气氛一下子跌落到了冰点。

　“老周，你确定你要这么做吗？”董旅长打破了沉寂。

周铁农深深叹了口气，“现在是真得没有办法了，我们前后送去了三个卧底的同志，小杨和小何都出事了，还有一个刚从警校毕业的韩昊霖下落不明，现在距离我们固定联系的时间已经过去了48小时，十分危险，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老董，我不会麻烦你的 。”

“可你为什么指名要梁牧泽？你难道不知道他明天要结婚吗？你让我怎么跟他父母还有夏初交待？”董旅长一脸不悦地看着周铁农，等待一个合理的答案，饶峰闷不作声地喝了口茶，脸上写满了愤恨。

周铁农迟疑了一会儿，打开抽屉，掏出一个文件袋放在桌上。董旅长抽出文件袋里的文件，文件上夹着一个人的照片，这个人脸上画了迷彩，右手举着一把冲锋枪，一副雇佣兵的模样。

“这个人你应该不陌生吧老董？”

“袁长安，怎么会是他呢？”董旅长吃惊地望着周铁农。

“没错，就是五年前被部队除名的袁长安，他现在是黑鹰组织的安保队长。”

“这些资料你从哪来的？”董旅长谨慎地问道。

饶峰解释道：“上个礼拜，我们在城东地下赌场抓了一个柬埔寨籍的嫖客巴瓦努，他已经同意跟我们合作，资料就是他提供的。另外，他还提供了另一个重大线索，黑鹰组织从柬埔寨搞了一批军火来内地交易，交易地点很可能就在安平，在滕州，巴瓦努是来打前战的，我们送去的人，身份都被这个袁长安识破了。”

“所以，你想让梁牧泽去？”

“对，我就开诚布公地给他送去一部队战友，好好陪他玩玩。”

董旅长沉默了片刻，转身来到落地窗前，随意地向窗外张望，正好瞥见梁牧泽开着车进入省厅大院。

“这下，可苦了夏初了。”董旅长感叹道。

“周厅，要不然还是我去吧！小杨和小何毕竟都是我的手下，我.......”饶峰站起身一本正经地说。

“你？你开什么玩笑？！你饶峰是滕州刑侦支队支队长！黑白两道那都是挂了号儿的，再者说了，你走了支队怎么办？韶雪怎么办？不行！！”周铁农呵斥道。

梁牧泽站在门口朝着屋里的首长们打了个敬礼：“报告！”

梁牧泽走进来，拉开凳子坐下：“不知道两位首长这么晚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梁牧泽，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叫你来是为了让你去执行一项艰巨任务，这项任务非你不可，恐怕要取消你的婚嫁期了。”周铁农严肃地说道。

梁牧泽笑笑：“周厅，我在来的路上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有什么任务您就直说吧！”

“我需要你打进黑鹰组织，第一件事，找一个叫韩昊霖的卧底，我们怀疑他叛变了；第二件事，想办法搞清这次黑鹰组织的军火交易，最好能拿到证据。”

“黑鹰组织的老窝不是在柬埔寨吗？”梁牧泽问。

“你怎么知道？”周铁农好奇地问。

“去年在阿纳亚猎人学校受训的时候，听说当地警方捣毁了一个地下军工厂，我的同学海拉奇参与了那次行动，还拿到了一枚勋章，那个军工厂应该就是黑鹰组织的，具体情况不太清楚。”

周铁农安心地点了点头：“看来，我们没选错人啊！他们已经把魔爪伸向我国了，在边境贩卖枪支，制造血案，甚至参与贩毒，为了打掉他们，我们送去卧底的两个同志都牺牲了。你看看这个，照片上的人熟悉吗？”周铁农指了指桌上的照片。

　　“他是......袁长安？”梁牧泽拿起照片，犹疑了片刻。

　　“你对他了解吗？”周铁农问。

　　“谈不上了解，他跟罗亮是老对手了，我只见过他一次，也是在军区集训的时候，罗亮跟我讲过袁长安心狠手辣，思想偏执，后来因为出手伤人被清理出去了。”

　　“没错，袁长安离开部队后就去东南亚做了雇佣兵，现在是黑鹰组织的安保队长，有他在，我们的人就不可能打进去。”周铁农意味深长地瞅了瞅梁牧泽。

　　“周厅，我明白你的意思。”梁牧泽呵呵一笑。

　　“有把握吗？”周铁农小心翼翼地问。

　　“请首长放心。”

　　“那好，我们得到消息，黑鹰可能会在滕州交易军火，一周前，饶支的人抓了他们派来打前战的人，叫巴瓦努，这个人好赌好嫖，狡猾的像条泥鳅，现在是午夜12点，一个小时后我让饶支安排你们同仓，凌晨三点，我会安排你们越狱逃跑，具体情况待会儿让饶支给你讲，有问题吗梁牧泽？”

“保证完成任务！”梁牧泽站起身敬礼。

“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不能再跟任何人联系了，包括你的父母，战友，还有....你的未婚妻。”梁牧泽掏出手机关机，取出手机卡，扔进废纸篓。

“饶支，带他去吧！”

“是！”

“梁牧泽！”董旅长迈着沉重的步伐朝他走来。

“董旅长。”

“梁牧泽，这件事非同小可，一旦你去卧底了，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回不来了，也许三年五载，也许......”董旅长压抑着情绪，没有把话讲完。

“请首长放心，我心里有数。既然说到这，有件事想请董旅长帮忙。”

“你说。”

“帮我照顾好夏初，如果我半年内回不来，麻烦董旅长帮她找个好老公，给她一个安稳的家。”梁牧泽憨笑着。

“你小子瞎说什么呢？！我告诉你梁牧泽，你只要发挥正常，很快就能完成任务！早去早回，听见没有？！！”董旅长吼道。

梁牧泽目视前方，挺起胸膛，抿着嘴唇回敬了一个军礼，随即离去。梁牧泽跟着饶峰走出办公大楼，上了饶峰的车。梁牧泽坐在副驾驶座上仔细翻阅了巴瓦努的资料。

“这个巴瓦努只是个送货司机，怎么让他来打前战？”梁牧泽不解地问。

“这是个一箭双雕的办法，进入一座陌生的城市，司机是最好的掩护，巴瓦努不是普通的司机，他是运军火的司机，他来是为了熟悉路线，寻找军火藏匿的地点，就算真被抓了，他有正规的果蔬产品送货单，我们也不能拿他怎么样。”饶峰冷笑着说道。

“那他提供的这些资料有可信度吗？”

“我们捏着他的短儿呢！这小子好赌好色，来滕州也不正经办事儿，尽赌博嫖娼了，也是他不走运，睡了柴天文的妹妹，还在柴天文的赌场里耍无赖，柴天文把他关在狗笼子里七天七夜，他放狠话自己是黑鹰组织的，他老大没几天就会来滕州跟柴天文抢地盘，柴天文找了我。”

“哦对了，你今晚跟巴瓦努跑出来之后直接到西岸码头，那里有艘快艇，海岸警卫都打好招呼了剩下的事就全靠你自己了。”

“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除非我主动跟你们联系，你们不要找我，也不要再安排其他特情人员，情报传送最好由董旅长负责，不设固定的联系时间，最近对黑鹰组织，你们最好放松些警惕，他们要来滕州交易，和柴天文发生冲突在所难免，江湖交易倒好办，我说的你明白？”

“放心吧，所有搭边的人我们都清理了，除了韩昊霖，好在韩昊霖刚从警校毕业，对警队内部情况不是很了解，即使他叛变了，应该不会对你造成影响，我只怕袁长安会难为你。”

“嗨，当兵这些年多少苦都吃过了，还怕虐待？”梁牧泽嬉笑着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

“你真得不跟夏初打个招呼？”饶峰关切地问。

“说了就哪也去不了了，卧底的同志三个死了俩，还有一个下落不明，我这一去生死难料，还不如不说，省得她着急。”梁牧泽故作镇定地微闭着双眼。

“可是你们明天就要办婚礼了，都准备好了，你总不能把人家姑娘搁那儿就不管了吧？”饶峰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我会给她留张去取戒指的字条，剩下的就交给你和董旅长了，我先睡会儿，到地儿了叫我。”

“我有预感，夏初就是把部队翻个底儿掉，也会不顾一切想尽办法找到你的，她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女人。”

梁牧泽默不作声，饶峰闷闷不乐地开车，他回想起自己的妻子就是这么跟自己离婚的，可是自己是个警察，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做，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梁牧泽睁开眼，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坐直身子，从口袋里掏出钱包，钱包的透明夹层中夹着一张夏初的证件照，照片中的她长发飘飘，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温暖天真，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照片上清雅素裹的面庞，心里泛起阵阵涟漪和不舍，但他还是硬着心将照片撕得粉碎，拉开车窗，从窗口撒了出去。

饶峰瞅了他一眼：“前方虽是黑暗一片，但黎明总会到来，等你回来梁牧泽。”

梁牧泽就这样孑然一身地上了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