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校场一众人等看着老将军来，停了手上的功夫作揖。成毅没心情与他们寒暄，急冲至将军营帐。众人摸不着头脑，他们跟随老将军多年，沙场上老将军都是一副沉着冷静的样子，何时这么着急过。他们一众人胡思乱想，难不成，大渝要与西洲开战了？

　　成毅那般急冲闯进营帐，秦明轩与成肆被吓了一跳。

　　“将军。”

　　“爹。”

　　成毅叹口气，“莫再唤我将军，即日起，我便不再是骠骑将军了。”一句话激起人心中万层巨浪。成肆不解，“陛下，为何要革了爹爹的职？爹爹这些年镇守边疆，即使是没有功劳，那也是有苦劳的。”秦明轩也附和，为老将军打抱不平。

　　“陛下已经决定将我的位置让给你了，我的傻儿子。”说罢便叹息。成肆僵在原地，他清楚骠骑将军的位置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战场，官场，他便要权顾，一朝不慎，要么死于人心，要么死于战场。成肆紧闭双眼，脑海中尽是这十二年来在军营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训练，拉弓射箭，舞刀弄枪。沉寂十二年是为了什么，他并不清楚，他只知道，成家男儿本该如此，受苦受累，保家卫国。

　　“爹……”成肆说话从未这般激动，“我愿，接过骠骑将军的帅印……”

　　成肆收拾了包袱，昔日的部下，同伴来为他践行。既然已经答应了爹要接过帅印，那么他需早日回城。他一直待在军营中，未曾接触过朝堂上的尔虞我诈，还不知道朝堂上会有怎样的血雨腥风。

　　“成肆，你这回了京都，可别忘了我们这群兄弟啊！”

　　部下的调笑让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成肆苦笑一声，“我这一去，还不知面对的是什么。”

　　成肆辞别秦将军与其他众将士，随着爹爹回城。以往怎的未发觉，原来郊外离城的距离是这样遥远。一路上，成毅一言不发，成肆看着父亲的背影，并未觉得与幼时有何不同，爹没变，他也没变。

　　“爹，陛下他可有意立太子？”

　　成毅道声“未”，声音淡然。

　　成肆叹气，“爹，前两日大皇子来过校场，我与他见了面，此人心思缜密，敢言敢语，或许他真的会比三殿下更有资格……”

　　“阿肆！”成毅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成家为将不为文，我们和那些个宦官不同，心中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你记住了，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出声。”

　　成肆明白父亲的话，“儿子记下来。”

　　梅晴猗知道儿子要从校场回来，一早等在府门口。雪下得大，清欢心疼夫人，着急开口，“夫人，雪下得太大了，您回去等吧，要不然老爷和少爷看见您在这吹风淋雪，会心疼的。”

　　梅晴猗却是坚持要守在府门口，她与儿子多年不见，这次他好不容易归家了，自己怎能不着急。梅晴猗站了几个时辰，也没见着两人的身影，心中荒神，“怎的还不回来。”

　　“夫人，来了来了！老爷和少爷回来了！”

　　梅晴猗听着下人喊叫，惊喜万分，向着那方向张望，看见他们父子俩纵马而来。与儿子长久不见，上一次见面还是三年前的春节，三年不见，儿子又是长大了不少。

　　成毅和成肆双双下马。成毅连忙跑至妻子身边，握住她的手。梅晴猗的手冰凉成毅可想而知她在外面等了多久。成毅板着脸，“怎么不知道回屋里等，外面风雪这么大，冻坏了怎么办。”梅晴猗置之不理，将手抽出来直接越过了他。

　　成肆看见自己娘亲走来，猛然跪下，“儿子不孝。”

　　梅晴猗轻柔将他扶起，“好孩子，辛苦你了。”三年的时日可不是短短的数日，成肆是她亲骨肉，她自然是舍不得让他离家，奈何生于将门，总有太多无奈。梅晴猗手抚上他的脸，声音微颤，“瘦了。”成肆这人像极了他父亲，不善于表达，明明悲伤，却一副要强的模样。

　　“娘，不苦的。”

　　成毅被自己妻子冷落，他心中明白，梅娘这是怨他，怨他将儿子送去军营。他又何尝不愿让儿子安安稳稳地生活。“梅娘，外面冷，进府吧。”

　　“要你说。”梅晴猗牵着儿子往府内去，完全忽视了一同回府的成毅。成毅无奈摇摇头，“就仗着我心疼你。”

　　清欢失笑，“老爷，夫人命人备了水，让您暖身子，您啊，就莫再吃小少爷的醋了。”

　　成毅吹胡子瞪眼，“胡说，我何时吃醋了。”

　　清欢捂嘴笑，“还说没有吃醋，您这眼睛恨不得长到夫人身上去才好呢！”清欢话一说，守门的侍卫也忍不住笑起来。

　　“哼！成毅命人牵了马，进府去。”

　　许郅善是个极怕冷的。地龙烧着，整个宫殿倒是暖和。前一段时日两位舅舅说的话，他一直都在想，他并不是非得坐上那个位置。父皇曾说过，“天子，命难矣，民，家，天下，无一不虑。”他心中明白，天子之家有多残忍，可这样的争斗有意思吗？几个兄弟之间，他最欣赏的便是郅琪，若非生于帝王家，他定是愿做个好兄长，想得再多也无用，命运如此，别无选择。

　　“殿下。”一道黑影出现，来着一袭黑衣，面具掩去面容。“成肆将军从校场回城，这是明日宴会的请帖。”

　　“成肆啊。”许郅善轻念一声，想起那日成肆紧张的模样，就不觉好笑。

　　鬼崎听见那声轻笑，浑身不自在。殿下这样笑，着实诡异啊。

　　“鬼崎。”

　　“属下在。”

　　“去库里寻把好剑，明日带去将军府。”

　　鬼崎迟疑了下，“殿下，只取一把剑吗？像成将军这般血气方刚的少年，送个美人儿岂不是更好。”

　　许郅善又是轻笑一声，送个美人儿，亏鬼崎想得出来，成肆那个人是个怕生的，送个美人儿过去怕不是折磨他。正所谓投其所好，他在军中待了这么多年，定会喜欢刀枪。“鬼崎，你只需按本殿说的做便好。”

　　“是。”鬼崎的身影消失于房中。

　　“成肆。”许郅善反复念他的名字。成肆说得对，自己与郅琪想要争夺皇位，最关键的就是将军府。谁得到将军府的人心，谁便有了最有势的力量。

　　许郅善眯了眯眼，尽是危险。

　　成老将军和梅郡主只有一儿一女，阔家多年的儿子回府归家，他们定是要设宴的，一来是为了给成肆接风洗尘，二来是为了让成肆借助此次机会接触下朝臣。将军府质朴，设宴也只是在自家设宴，以他们在京中的地位，完全可以大肆举办。

　　“何大人，江大人到——”

　　成肆端酒，听见这两位大人的名字，迟疑片刻，看眼父亲，见父亲点了头，成肆这才离席去见两位尚书大人。

　　江世宗沉着脸，冬日寒冷，他本是不想出席。何明辉这个疯子跑到他府上将他带来，天这么冷，礼送到了就成，要什么人出席。

　　成肆看见江尚书沉着脸色，忍不住紧张。成肆恭恭敬敬地行礼，江世宗也只是淡淡的嗯一声。

　　何明辉见江世宗仍是置气，有些许无奈，一个后辈在这里，他这个当长辈的板着脸，不是给人家压力嘛。何明辉轻声道：“小将军莫要在意，江大人并不是冲你发脾气，他这是在生我的气呢。”

　　成肆看看两人，似是不解江大人为何要与何大人置气。是了，爹说过，这两位大人一向不和，是他给忘了。

　　何明辉笑笑，“小将军年少有为，小小年纪便担当重任。”

　　成肆闻言失笑，“重任是重任，只是成肆不知自己能否担此重任。”成肆转念又觉不对，爹娘设宴并未对外讲自己接帅印的事情，可是何大人这话分明是知道。成肆疑惑，“何大人怎么？”

　　“你是想问，本官是怎么知道你接权一事的。”见成肆不否认，何明华忍不住笑，“陛下那日说此事时，一众老臣可都在。不只是本官，几乎所有的老臣们都知道了。”

　　难怪，今日那些前辈对他这个后辈很是奇怪，原来是已经知道我接权一事了。成肆拱了拱身，“何大人，我爹告诫过我，为将者，为人应当正直，应当不畏权贵，我一个后辈，若是日后行事冒犯了大人，还望见谅。”少年不卑不亢，何明辉在他身上恍惚间看见了年少时成毅的模样，一时感慨，“真不愧是成毅的儿子啊。”

　　成肆没听明白，又问一遍。何明辉摆手，“没什么。”何明辉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初出茅庐，想必是有满腔的热情，有什么想做的只管大胆去做，若是担心得罪什么人，你也不要忧虑。你祖上有世代功勋，你父亲乃是老将军，你母亲为郡主，你要记住，这些都是你狂傲的资本，没什么好担心的。”

　　江世宗睨了眼何明辉，开口道，“小子，天下是武将用命打下来的，文官只是些动嘴皮子的货色，你若是要针对文官，千万莫手下留情。”

　　“晚辈记住了。”

　　“你记住什么记住。”何明辉失笑，这小将军怎的这般木鱼，听不出来江世宗这话是气话嘛。“小将军，文武两官，都是江山之顶柱，少一个都不行，你可千万别听江大人的。”何明辉与江世宗东一句西一句地争，成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这两人说得句句在理，他想多了解些朝中大臣的关系。

　　许郅善到时便见两位舅舅争吵，成肆在一旁不知所措。他这副表情惹得许郅善轻笑，许郅善过去，开口道：“两位舅舅，这又是为何争吵？”

　　太子殿下在这，他们这些做长辈的自然不能再放肆。江世宗不愿多言，但心中又是气愤不过，直接甩袖离开。何明辉放心不下，也跟着离席。

　　何大人与江大人两人离开，成肆才得了清净。成肆躬身行礼，唤一声“太子殿下”，许郅善与他回礼，笑道，“小将军久别归家，又开了如此盛大的宴会，想来这心中，一定是欢喜吧。”

　　“欢喜，我在军中想了很多京都的模样，现在回来了，倒真是觉得大不相同，这些人，我怎么也喜欢不起来。”他倒也不隐藏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与许郅善说。

　　许郅善看着这宴席上谈笑晏晏的一众人等，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这些人，表面上光彩靓丽，背地里却是不知道做着些什么肮脏事情。若是他在军中待上个十几年，看惯直来直往，再来与他们阿谀，也定会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