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碧城：“……？”不是，大哥？你来真的呀。

　　她讪笑，“大佬，您和我开玩笑吧，你看我们结婚也有这么久了，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同床枕，这么算下来，我们已经待在一起上万年了，这点夫妻情谊……总还是有的吧？”

　　谁知对方听了他的话后，只是气定神闲的穿着衣袖站起身来，语气决绝，毫无留恋之意。

　　“半小时后我的助理会将离婚协议书送回别墅，到时候你自己仔细看看，如果确认无误，就签了吧。”

　　“对了，那栋别墅以后就归你了，我不会再回去了，从今往后我们便一刀两断，希望你好自为之。”

　　他好像预谋了很久似的，这些话说出来十分顺畅，仿佛在脑海中演练过了千百遍，十分熟练。

　　“不是，大佬，就没啥挽救的机会嘛，我觉得我们还不至于到这种非离婚不可地步吧……”

　　许碧城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挫败感。

　　她这任务都还没有进行到一半呢，就被离了婚，以后如果还想要接近容彦，就更困难了。

　　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小遗憾。

　　她觉得大佬这个人还是不错的，离了婚自己怪亏的。

　　“我们的关系，就真的没办法……弥补一下了吗？”

　　“抱歉，不可能。”

　　遭。

　　玩脱了。

　　都她自己嘴贱，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要在今天这个时候请程子安吃饭。

　　于是她接了这个奇怪的任务。

　　于是她被离婚了。

　　容彦扔下这些话后便走了，头也不回，没有丝毫留恋。

　　想到那边等待自己分手的3个男友，许碧城有些欲哭无泪。

　　包里的手机嗡嗡的震动了好几声，才将许碧城从自己的思绪中换回来，她垂头丧气地划开了电话接听键，低着头低低地应了一句，“喂？”

　　“许碧城，你……能……呼，你能来卫生间这边一趟吗？”

　　对面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中间还停顿着喘了好几次的气。

　　许碧城一时没能听出对方是谁，于是疑惑地手机从耳侧放了下来。

　　屏幕上显示着的“程子安”三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贺……程子安？”

　　许碧城也开始有些慌了，对面的声音不似作假，那一声声的急促呼吸，仿佛一个濒临死亡的病人，下一秒就会喘不过气来窒息而去。

　　“你还好吗？你在哪个卫生间呀？男厕还是女厕啊？不行！我还是给您叫救护车吧。”

　　“不用，”对面喘了两口气，又将电话接到耳边，“碧城，你别慌，先听我说。”

　　“你对面的沙发上有个公文包，能看见吗？”

　　“能！”许碧城拿着电话的手有些颤抖起来，但还是咽了一口口水，起身去对面拿包。

　　“工人包里有瓶白色的药，你拿着过来，到时候我会给你打开我所在位置的门。”

　　相较于许碧城声音中的颤抖，对方表现的倒是沉静许多。

　　仿佛犯病的不是他，而是电话对面的许碧城。

　　许碧城拿着药拼命的往男厕所那边跑。

　　她的腿有些发软，因为手中拿着的，好像是对方救命的药。

　　而对方的病，好像也是因为自己才发作的。

　　卫生间的总大门是开着的，她轻而易举的推开进去了。

　　“程子安，程子安你在吗程子安？我拿着药……不是，是我找到药了。”

　　许碧城的声音因为焦急而染上了颤抖和哭腔。

　　她是真的害怕程子安会交待在这里，因为来的路上她分神看了一眼药瓶，上面白纸黑字标着“利多卡因”几个大字。

　　她认识利多卡因，那是专门用作心脏病患者抗心律失常的药。

　　难怪这家伙这么容易生气。

　　扯远了。

　　许碧城站在男厕所门口，犹豫了一下，终归还是走进去了。

　　“程子安你在吗？你倒是答应一声啊老哥，不是说我来了你就给我开门的吗？”

　　她话音刚落，身后的厕所门就“啪嗒”一声打开了。

　　许碧城激动地看向身后，一个箭步冲到门口，连对方的脸都没来得及看清，就扶住了人家的胳膊。

　　“程子安，你还好吗，快，我给你带了药，快吃了，我还给你带了喝的，免得你嗓子眼细，别到时候卡喉咙里咽不下去。”

　　她说这边从衣兜里掏出一瓶方才点的水果酒。

　　好歹这一次他没有认错人。

　　程子安伸手过来接她的水，无意间碰到了许碧城的指尖。

　　许碧城的手一缩，顿时一个机灵。

　　wait，他刚刚是用刚上完厕所的手碰了自己吗。

　　这这这，他手上该不会有尿素，大肠杆菌，螺旋杆菌什么的吧。

　　她只是想来送个药啊。

　　“等等！”

　　于是乎，许碧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抬起手，挡住了程子安拿着东西的手。

　　“怎么了？”

　　程子安面皮苍白，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许碧城拦住自己的手。

　　“你……呼，你在水里下毒了？”

　　“哎呀不是，我问你，你刚刚上完厕所洗手了吗？”

　　许碧城这话一问出来，两人之间瞬间弥漫着死一样的寂静。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两人大眼珠子瞪小眼珠子的，最终还是程子安先受不住了，先给了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现在药是吞了进去了，只是临近喝水时，程子安的动作却突然一顿。

　　“对了，你这个饮料里面含酒精吗？”

　　“我的这是酒精饮料，当然是含酒精的。”

　　程子安抹了一把脸，全然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他揉了揉鼻梁，面色有些生无可恋，“酒精和利多卡因不可以混在一起吃……会致死的……”

　　“哦哦，那你等我一分钟，我给你去取水。”

　　许碧城这才回神来，匆匆忙忙地端着方才装果酒的瓶子往外面跑去。

　　不出一分钟，她果真端着一杯干净的水，大步流星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两人忙活了半晌，总算是让程子安安全的服下了药。

　　不过这人的反应也算是迟钝，等到两人都回到餐厅落了座了，他这才后知后觉地问许碧城，“你刚刚给我的水是哪来的？”

　　“当然是在外面拿的呀。”

　　许碧城理直气壮。

　　她确实没有撒谎，厕所洗手台里接的水，不就是外面拿的吗？

　　“真的？”

　　程子安刚才急着吃药，没来得及认真的探究这个问题，发出疑问后，他又将瓶里剩下的水放到嘴里尝了尝。

　　“这味道有些奇怪。”

　　“哎呀，你可别告诉我，你喝出漂白水的味道了。”

　　“还真有点。”

　　程子安说出这话时，许碧城正在回味方才和容彦离婚的问题。

　　想的出神了，听见程子安说了什么之后，大脑都还没来得及思考，就下意识的应了一句，“这就对了，水是我从厕所里面接的。”

　　程子安闻言，面色一僵，捂住心口，刚才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心脏病好像又要犯了。

　　“自来水里含有氯气和重金属等危害人体的物质，这些你高中没学过么？”

　　“既然知道我是心脏病，还敢给我喝这些，不知道它会引起血管堵塞，导致高血压么！”

　　许碧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她抬手想去拍人家肩膀，却被程子安错身闪开了。

　　于是她只好摸着自己的鼻子尬笑，“可以呀，作为一个文科生，化学知识掌握的这么好？”

　　程子安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没办法，许碧城只好自己圆场。

　　“这你就不懂了吧，洁癖诚可贵，纯净水价更高，若为生命故，两者皆可抛。”

　　“还有啊，程子安，你就听姐一句劝，如果之后还有……”

　　之后许碧城说了什么，程子安已经听不清了。

　　他盯着对方好看的唇形，脑海中蓦然想起他犯病时打的那通电话。

　　对方明显是被自己的情况吓到了，回复他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让人莫名的觉得……她是不想让他死的。

　　程子安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担心过。

　　于是他看着眼前这个对着絮絮叨叨的姑娘，心底开始涌出莫名的暖意。

　　“许碧城，”他笑了起来，目光纯粹，“你想听听……我小时候的故事吗？”

　　程子安问的有些小心翼翼，不过许碧城没有看出来。

　　她坐在原位，无所谓地点点头，算是留给对面这个被分手的程子安男友最后一点情面。

　　程子安得到了许可，也不扭捏，直接切入了正题。

　　从小时候开始，挨打挨饿对程子安来说，便是家常便饭。

　　甚至于是在中学时期上大城市读书的时候，被小混混打的头破血流进了医院，他的母亲也只是在抢救室门口冷漠地丢给他几个字——“赔钱货。”

　　这三个字在他的二姐被卖失败后，他的父母也曾这样对着跪地哀求的二姐这样说着。

　　他人生的意义在一出生时便被标码好了。

　　那就是……从这个穷乡僻壤里出去，然后赚大钱，养他冷漠的父母和身后一群贪得无厌的亲戚。

　　不知道是不是受原生家庭的影响，在高三那年他患上了躁郁症，心情总是时好时坏，控制不住脾气。

　　都说古代的帝王将相，是踏在别人的血河上功成名就的，他想他估计也是这样。

　　大概他和那些帝王将相唯一不相同的就是他们踏的，是陌生人的鲜血。

　　而他踩的，是他那些被卖出去给他换学费的姐姐们的鲜血。

　　所以他觉得自己不懂感情，甚至于可能没有感情，他只是按照自己温柔贤惠的标准找伴侣。

　　二十七年的时光擦肩而过，他对未来却依旧迷茫着。

　　有的人因童年而无所畏惧，而有的人却终其一生去治愈童年。

　　终于，程子安遏制住自己心中的悸动，抬起头来看着许碧城，目光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的丈夫不爱你，我看得出来。如果可以的话，你愿意让我照顾你吗？”

　　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微妙，许碧城也发现了。

　　于是她抬起头，快刀斩乱麻地摇摇头，“不可以。”

　　虽然你很可怜，但是我不可以。

　　对方不死心，又问，“那你这么担心我，不就是还对我留有旧情吗？”

　　得了，什么都别说了。

　　她要是早知道救了她，会让他对自己产生这种想法，那么今天她就是死，让她从四楼上跳下去，她也不会去碰一下程子安的药。

　　“啊这，这个我可以解释，毕竟我……”

　　毕竟她也是沐浴在社会主义阳光下的三好青年，自然不会见死不救。

　　“你要和我分开，是不是因为你老公逼迫你？”

　　话再次被打断，许碧城心中无语至极。

　　又来了，又来了。大哥麻烦你让我说句话好吗？

　　“程子安，停！你听我说，我想我之前就讲的很清楚了，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容彦，我真的不会离开他，所以我们两个就好聚好散吧。”

　　程子安垂首，冷笑，“如果我说我不同意呢？”

　　“你不同意关我什么事？”

　　程子安没有反驳她，两人间便诡异的沉静了下来。

　　“那你能最后再陪我到外面去散散心吗？”

　　良久，他才又出声，声音突然变得又轻又飘渺。

　　“这……”许碧城纠结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可以，不过我要赶在10点之前回家。”

　　崖边的海景很漂亮，恰逢光线昏黄，夕阳给云际烫了金边。

　　亮眼的橙黄色，被程子安遮挡在她眼前。

　　许碧城疑惑他为何一路上一言不发，问题说了好几遍，却依旧得不到回答。

　　过了好半天，终于，程子安缓缓抬起头来，气色却不见半分如方才一般的虚弱。

　　“许碧城你知道吗？欺骗人感情的家伙，就该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