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还记得吗？”墨麟笑起来，磁性的声音磨的周南安耳朵发痒。

　　“你曾经也是这样的妖呢……而且玩的更花样。”

　　他可没忘记周南安之前都做过什么。

　　就在这一瞬，周南安明显感觉到墨麟和以前不同了，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同，气质忽然变了，怪怪的。

　　“过去的都过去了，还总提它实在没必要。”对于原身以前的事他也不清楚。

　　“所以今夜……”周南安停下手中动作，抬头来眼巴巴的瞅着墨麟。

　　太黑了，他怕。

　　“去。”墨麟假意顺从。

　　二人算了算时辰，子时已至，屋外的光都灭了，吹了蜡烛，便悄悄溜出屋子。

　　屋外的一切沉浸在如墨般的夜里，弦月挂纸，银白的月色柔柔的洒在地上，平添几分朦胧之美。

　　塔尖上，黑色的斗篷在风中翻飞鼓动，皎月银光下多了一个影子。

　　黑衣人站在在塔尖上，帽子遮住了大半部分面容，独独留出一小节麦色皮肤，手中把玩着一个小像，他眺望着夜中的整栋沈府，轻笑出声。

　　“哎呀～看来有的棋子已经没用了呢。”力度骤然加大，小像变成了木粉，黑衣人张开手，粉末随着风消散的无影无踪。

　　“而且……那个地方也暴露了，这下彻底没有价值了。”黑衣人自言自语道，语气中是藏不住的惋惜和遗憾。

　　“那就都毁掉吧。”掌心燃起绿火，在这夜中格外美。

　　一直闭眼浅睡的秋纸月突然睁开眼，不想的预感愈发强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侵袭着她，像是……

　　秋纸月明白，他来了。

　　狗子白日里跑过来，在她这儿哭了半宿，正在外屋的小榻上睡着。她借着月色轻手轻脚的下榻，少年的呼吸十分平稳，应是睡的很熟。可她不放心，施了一个小法术，让狗子睡得更熟了。

　　她已知自己是在劫难逃，但绝不能连累到狗子。

　　妖力剩的不多了，秋纸月匀一部分用于隐藏妖气，剩下的则用瞬移术将他转移出去。

　　施术的过程极为吃力，待施完后，秋纸月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大口喘着气。

　　月色下万物一片祥和，却不知藏了多少汹涌暗流。

　　黑衣人将一切尽收眼底，冷哼两声，嗤笑道：“不过是个虾米，出去也是死路一条。”

　　绿色的火球从掌心飞起，轻轻落到下面的塔。火一落到木制的塔身，顷刻间，塔的一部分已被火吞噬掉。

　　幽绿的火舌愈发大了，舔舐着整座塔，想要将它尽数吞没。

　　“好好享受你们最后的时光吧。”黑衣人轻点脚尖，重新融入了夜色。

　　“阿墨，你看那边，怎么着火了？”周南安心下一沉，这火的颜色还是……

　　可这又跟他符火颜色不像，幽绿中透着点红，并且火势蔓延的很快，已从最开始那一处扩散蔓延到他处。

　　“那个方向，是塔！”周南安提着剑，速度更快了。

　　谁放的火？塔中究竟藏着什么东西？到底是谁在背后布的局？

　　不能慌，这时候救人要紧。周南安稳住心神，冷静分析目前形势。

　　“阿墨，不用去那，已经没有价值了。”周南安停住脚，凝视着燃起大火的塔。

　　“救人要紧，兵分两路，我去救秋纸月，阿墨去救沈府的人，到时候。”周南安转弯，拐进一条近道，与墨麟分开了。

　　救人？墨麟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眼中带着看傻子的怜悯，捏着刀的手骨节泛白。

　　“好啊，救人啊。”墨麟突然笑笑，眼中满是狠厉。

　　沈府上下，十八口，无一幸免。

　　见人就杀，无一人发出惨叫，甚至没来的及反抗，便齐齐命绝于此。

　　墨麟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拿着白布擦拭黑刃伤的血迹，可越擦越脏。

　　地上早已血流成河，黏腻肮脏的液体淌了一地。墨麟嫌弃的抬抬脚，离血更远一点。

　　道袍上不知何时溅上几滴血，手腕一扭，那片带脏污的布片轻轻飘到地上。

　　“不知他知道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守护的东西被屠杀会有什么表情呢。”墨麟舔舔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

　　冲天的绿色火光照亮了他的一半脸，而另外半张脸仍在黑暗中，乌黑的双瞳慢慢转为血红。

　　提着刀的他身长玉立，好似苍松翠柏，刀尖仍有血滴落融入黑夜，身上血迹斑斑，恍如修罗在世。

　　火势以逼近沈棠儿的院子，周南安灵巧越过火焰时，他发现这火有个特点。

　　没有烟，空气还是如同往常一般。

　　“醒醒，纸月姑娘千万别睡，你可知道狗子在哪里？”周南安摇醒了秋纸月，蹲下身背起秋纸月就跑。

　　“咳咳……狗子已经被我救出去了。”秋纸月勉强维持清醒，眼皮越来越沉，身子也愈加重了像一块石头，要坠入无底深渊。

　　秋纸月心里清楚的很，自己已要大限将至了，倘若不使用最后那点妖力，她还能勉强活下去，可若是不用的话，死的就该是狗子了。

　　“纸月姑娘，之前在下有事忘问了。”周南安体力快速消耗着，腿一阵酸软，咬着牙狂奔，但脑子依旧运转的很快。

　　“照你的话来看，你当时已经死了，魂应该散了才对，但为何……”这点问题周南安一直没想明白。

　　“我也不知道，再醒来就是一片黑暗，有声音问我要不要复仇，我答应了，黑暗消失，我在沈府大门前，试着碰了一下门，竟然穿了过去。

　　“那时候才发现，我能穿过任何东西，他们看不见我。

　　“借着灵魂，我逛遍了沈府所有的地方，唯独有个十字路，我过不去。”

　　“十字路？可是四周皆是白墙黑瓦，两条是死路的？”周南安眉心一跳，这地方不就是塔那儿吗？

　　“对，什么都没有，看不见，过不去。”秋纸月眼皮更沉了，只好半阖眼。

　　“你还有救，等我跑出去……”周南安还想说下去，却被打断了。

　　“不用了，大师耐心听我说。”秋纸月的气息逐渐微弱，声音平静的仿佛没有波澜的死水。

　　“我自知命不久矣，今日便是我命绝之日，报应已经到了。

　　“若是出去能找到狗子的话，请代我照顾好他，莫让他学坏了，多谢。

　　“切记，歇了这心思吧，报应来时你会后悔的。”秋纸月说完这话，喘口气，闭了眼，用蚊子般的声音哼着首小曲。

　　“淮水悠悠横渡船，盼不到郎，莫等……”唱到最后，秋纸月竟笑起来，眉眼弯弯。

　　周南安默默听着，一言未发，心中却已翻起惊涛骇浪。

　　“还行，一点都不疼。”秋纸月叹息一句，满足的笑着。

　　她不后悔，也没怕过因果报应。

　　天穹的一颗星子坠落，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明亮而优美的弧线。

　　周南安身后的躯体越来越凉，就连重量都在减轻，住了脚，回首一望。

　　沈棠儿的身体在逐渐消散，皮肤以及其他变成一块块残破的碎片，风将她轻易撕碎，化为一点点的光芒，彻底消失。

　　这是报应，连尸体都没留下。

　　背后空了，只剩下一件精致的刺绣霓裳，被吹的飘摇，像是被丢弃的垃圾。

　　“我又何尝会后悔呢？”周南安指尖捻起一片，那碎片一触即碎。

　　“毕竟，我们是同类人啊。”

　　周南安并未表现出多少难过，向空中挥挥手，做个道别：“珍重。”

　　火烧了一夜，晨曦降临时，沈府已成了一堆灰烬，周南安站在曾经的门外，冰冷的望着一片废墟，墨麟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你救的人呢？”周南安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没有任何情绪，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可却让墨麟无端地觉得，这样的他更为可怕。

　　“去其他地方了。”墨麟直视他的眼睛，毫不畏惧。

　　周南安默了一瞬，转身便走，只道：“算了，不重要了。”

　　真当他是傻子吗。

　　真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吗？

　　真当他闻不出换了衣服也难掩的一身血腥吗？

　　“阿墨，要是不想除妖的话，可以直说，我们换个职业就是了。”

　　“不啊，我觉得挺好的。”墨麟笑着。

　　杀人泄愤能不好吗？破坏他想保护的东西，一点点击溃他的心里防线，最后逼到他死。

　　周南安心底涌起一阵恶寒，强忍不适，始终不愿意相信，于是他选择了自欺欺人，当做从未发生。

　　“我们去别地赚钱吧，先去其他地方看看。”路上很长时间周南安没开口，平复下情绪后，装的跟平常一样，才说话。

　　“系统，干什么能赚钱。”周南安在脑海里把005叫出来。

　　他现在实在是想不到赚钱的法子，可他们要吃饭啊。

　　“滴滴，这边建议您去妖捕司应聘哦，一月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周南安即使想开心也开心不起来，扯扯僵硬的嘴角。

　　“阿墨，我们去妖捕司吧，想来应是有很多钱的。”

　　墨麟从口袋里掏出之前藏的私房钱，瘫在手上：“离开沈府的时候，我拿了点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