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颜玉书躺在窗边的躺椅上昏昏欲睡。
透过窗桕的,午后温暖的阳光投在颜玉书玉瓷般的脸上,他的眸子将闭未闭,在眼睑处投下一片美好的阴影。身上的白衣被风带着微微晃动。
冬梅端了药进门,见他这模样,忙唤了一声“公子。”
颜玉书勉强抬眸看她,冬梅端了药过来,扶着他起身,将药喂到他嘴里。
颜玉书就着冬梅的姿势喝了药,冬梅稍放下心,蹲在他旁边为他捏着腿上的经络“少爷,你身子不好,不要忧思太过。”
嘴里满是药的苦味儿,颜玉书看着窗外的鱼塘,淡声道“我无事。”
他声音弱得厉害,冬梅心疼他“那日四小姐与您说的话,冬梅听到了。”
颜玉书回头看她,冬梅忙道“冬梅不会说出去的,只是公子,这路是四小姐自己选的,你担忧太过,伤着的是您自己的身子。”
颜玉书静静的看着她不说话。
“当年,五公子在秦公子离世后,便没什么犹豫的离开了,如今四小姐也是,若是您帮不了她,她便也要离开吗?冬梅这么说,公子想必会说,她是您妹妹,可是公子,但凡五公子和四小姐心里念着您,他们怎么会这么没有犹豫的离开,冬梅比您大,后来便伺候您,您的心思,冬梅都知道,您就是想护着他们,可您也不能不顾着自己。”
“冬梅是真的想替您去问问四小姐,如果最后公子您没能帮她,她是不是也要如五公子一般,丢下公子您走了。”
颜玉书睫毛颤了颤,转过头去,没有再看冬梅“你去让大夫为我准备一副药明日提神。”
明日一早,他要去赈灾之处,晚上要随着颜子垣去宫宴,不能没有精神。
“公子,你这,你该好好休息。”冬梅不懂其他的,只是担心他的身子“你这膝盖上的淤青刚好,今日你起来就不太好了,明日怎能用药物提神,会伤身的。”
“我知道,但明日是要去宫宴,马虎不得。”颜玉书说了些觉得累了,闭上眼睛“快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是,公子。”冬梅静默了一下“公子,冬梅让人守在外头,您有事便唤她们。”
“嗯。”
冬梅收拾了东西出去,颜玉书睁开眸子静静的看着窗外晃动的树叶。
朝中官僚结党营私时日已久,想要根除,是一件难事,却又不能让他们继续如此下去,皇帝老了,那些臣子跟了他一辈子,他不能亲自动手,又不能让太子这个未来的新君还未登基,就被朝中文武嫉恨,皇帝让祟王出面,是要替太子铺路。
他百年之后,太子登基,便不用再费心费力,得到的,是一个不那么腐烂的朝廷。
可惜,太子现在一心忌惮祟王,不如皇帝。
皇帝用人,总能让人有利可图,他自己又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这点上,太子恐怕永远也比不上。
第二日一早,颜玉书马车到的时候,赈灾之处已经搭好了棚子,粥也煮的正冒着热气,难民排了长长的两队正在取食物,崔管事带着人正在有条不紊的给人布粥,馒头,衣物。
“大家不要急,不要挤,都有,都有的啊。”
楼衍扶着颜玉书下了马车,崔管事见他就扔下手中正在布粥的勺子跑了过来“公子,您来了?”
“嗯。”颜玉书跟着他走过去,站在粥后头,看了一眼锅里的粥,煮的浓稠,颜玉书满意了些。
一眼望去,排着队的难民,面色枯燥泛黄,骨瘦嶙峋,有些人靠人扶着,才能排着队。
颜玉书颦眉,江南水患不知多久才能治好,今日过后,这些人,又如何裹腹。
崔管事扬声道“这是颜家的三公子,今日,便是公子出资,为你们准备的粥,馒头,还有衣物被子,公子身体不好,放心不下你们,便赶着来瞧瞧,也请大家不要着急,东西都准备了很多,东西南北四门,都有我们布粥的地方,保证让你们所有人都能好好过个元宵节。”
那些排着队的难民听完,呼啦啦跪下了高呼“公子好人。”
“神仙啊。”
“玉书只是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帮帮大家,当不起大家如此大礼,快起来吧。”
“谢谢神仙。”
“公子当得起。”
颜玉书瞧着他们热泪盈眶的模样,心头不忍。抬眸,便见远处一个小姑娘靠在地上,双眼看着这边,身上裹着的衣服破破烂烂的遮不住身体,冻得瑟瑟发抖。
颜玉书拿了一件准备的棉袄过去,为她披在了身上。
小姑娘抓紧了披在身上的棉袄,整个身体缩了进去,呆呆的看着他半响,声音很小“哥哥,你是神仙吗?”
颜玉书轻轻一笑“哥哥不是神仙,神仙怎么会保护不了你们呢。”
小姑娘瘦得很,眼睛却很亮“娘说,不要怕,会有神仙救我们的,让我要好好等着,哥哥,你就是我要等的神仙。”
颜玉书突兀的觉得鼻尖刺痛,问她“你娘呢?”
小姑娘抬手指了队伍里的一个妇人“在那,娘让我等一下,给我拿好吃的。”
冬梅端了一碗粥过来,颜玉书接了,小姑娘盯着,忙伸手过来接,颜玉书没给她“你手冻着了,我喂你吧。”
小姑娘一口口吃着颜玉书喂她的粥,也没顾得上说话了。
粥刚喂完,小姑娘的母亲端着粥抱着棉袄过来了,还没到颜玉书身旁,就跪下了“多谢恩人。”
冬梅忙去扶她,颜玉书把手中的碗递给春玉,起身道“不必多礼,婶子快吃吧。”
冬梅把人扶了起来,颜玉书看了小姑娘一眼,便走开了。
需得想个法子,让这些难民日后也能温饱。
领了粥的人,有人端着馒头,每人给他们发放一个馒头,颜玉书走到崔管事身旁,轻声说“你跟我来。”
崔管事跟着颜玉书进了马车,刚进去就给颜玉书跪下了“公子,您是个好人。”
“起来。”
崔管事抹掉脸上的泪,起身坐到一旁“公子您真的,是神仙转世的人。”
他是真的敬佩颜玉书,说得情真意切的。
颜玉书问他“现在,手头能用的资金还有多少?”
崔管事一愣,如实回答“公子,不多了,虽说进得多,可是您每年给边关将士送去的粮食,冬日还要添加棉袄。让他们不必年年为了吃的用的受苦,手头余银不多,年前刚给边关送了物资粮食,现在又如此赈灾,实在是不太能拿的出来了。”
颜玉书沉吟了一声“你去吧。”
崔管事见他这模样,便道“公子,您已经尽力了。”
颜玉书轻笑一声“我自会量力而行。”
崔管事这才放下心,出去了。
到了午间,升起了太阳,便不像晨间那样的凉了,姬幕弦听完下人的禀报,让人退下了,才出声“他还真是会笼络人心。”
曲灼华从屏风后出来,不认同他的话“不是朝廷所赈,如今赈灾,有粥,馒头,又是棉袄棉被的,不是一两日能准备出来的。”
姬幕弦嗤笑一声,曲灼华坐到他对面,问他“你准备动颜家?”
姬幕弦不置可否,曲灼华也嗤笑“你胃口不小。”
“便是颜家没有罪,我都能让它有罪。”姬幕弦的眸子泛冷“更何况,颜家一家子的那些事儿,够我让颜家死几次了。”
“你不能动颜家。”曲灼华的声音难得的严肃“准确的说,是不能动颜玉书。”
“给我个理由。”姬幕弦捏了块糕点放嘴里“当年那十万大军,若不是颜玉绒不去救,怎么会死在雁门关。”
曲灼华难得的沉默了一会儿“这件事,是我亲身经历的,我也知道,颜玉绒当年对父亲是言听必从,尊敬有加,这件事,我不妄下定论,你不是才从颜玉书嘴里问出些东西来?还给人送去吃的,这会儿又想动了?”
“谁知道他有没有哄骗孤?”姬幕弦心头不爽“孤给他送吃的,是因为孤的确问出了孤想要的东西,况且,尚不知当年的事,颜玉绒插手了多少,孤如何不能动颜家?”
“你也曾在军中待过,心里清楚,朝廷所发军饷不多,边关将士,很多时候吃不饱穿不暖。”曲灼华停顿了一下“有些时候,还要靠树根果腹。”
姬幕弦也沉默了下来。
“但,近几年,边关将士都能吃饱穿暖,夏日有粮食,冬日还有额外的棉袄棉被。”
姬幕弦抬头看他“是颜玉书?”
红衣人点头“是的,如今边关,军民同心,更有百姓为他立了神像参拜,他就是边关一代的民心。”
姬幕弦兀自沉吟。
“为了边关军民,你也不能动他,除非有其他人会有能力年年为边关将士送物资。”
姬幕弦将手中的茶杯扔到桌上“他哪来那么多银钱?”
边关大军众多,就是朝廷都拿不出如此多的军饷,颜玉书一个无官无势的书生,如何能拿的出那么多的军饷粮食。贪污也贪不了这么多。
“浮生记知道吗?”
姬幕弦点头“嗯,知道?”
曲灼华笑了一声“浮生记卖些珍奇古玩,绫罗绸缎,胭脂水粉,专做富贵人家的声音,我大盛,哪处地方没有浮生记的分店?”
“不说铜黛珍珠粉这些贵女所用之物,便是这螺子黛,乃进贡之物,浮生记中也有,不知是何处弄来的,更别说那些绸缎,什么云锦,宋锦,蜀锦,这些,哪些不是有钱人家才能买得起的东西,浮生记还有成衣店,里面什么蜀绣,苏绣,湘绣,粤绣应有尽有,你要穿得与时俱进,跟紧时风,或是要穿些新花样,就该去浮生成衣店,不看别处,就看这京都的贵妇贵女,哪次出席重要场合,穿的不是浮生记的衣服?”
姬幕弦啧了一声。
曲灼华继续道“这还只是浮生记中的冰山一角,那里面的珍奇古玩可不少,处处都有分店,颜玉书可是我大盛的富人,但这钱,一分没落他手上,除了日常开支,全数给边关军民了。”
光是红衣人说的这些,姬幕弦就知道,颜玉书这个人,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曲灼华说着,笑了起来,颇为欣赏“赚达官贵人的钱,去养边关军民,姬幕弦,这样的人,你可别动。”
姬幕弦嗤笑一声“都说商人贱籍,还不是要一个商人养着边关吃苦的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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