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离开,老妪走进寝殿,看见躺在床上袒胸露肚的王子,走过去,用枯干的手指拂去他眼角的泪。
“此时为你挡剑之身,也可是未来对你刺剑之人,王子,请以大局为重。”
“娘,给我讲讲吧。”
“傻孩子,是娘娘,你又犯浑。”
老妪弓着身子坐在床边,看见眼前一天天长大的小孩儿,伸手替他覆上面纱。
“娘娘,为何是我来庸都?”
“傻孩子,你是神子,自然是你来传教。”
“可是,我无教可传。”
“教在人心,你做的很好。”
“娘娘,为何是你来庸都?”
“我是神女,自然是我来照扶。”
“不,你不是,神女不应有子女。”
“我没有子女,我只是为神选子嗣。”
“神女不应有私情。”
“呵~随生死流,入大爱河。爱河干枯,令汝解脱。”
“他,可解脱?”
“我,尚苟活。”
两个人,一老一少,一男一女,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语言,说的泪涕横流……
“是你还不明白?男人同女人上床,根本不需要什么情感,不需要爱,更不需要解脱……”
只见这个小的越说越急,那老的就堪堪按住他双肩,“如果那女人一无所有,一无是处,他大可以有无数的那样的女人。”
“你不是她,焉知那女人一无所有,一无是处?你不是他,焉知那女人不是他无数女人之一。”
“如若无情,他何以中伤神祗也要保护那母子周全?”
“如若有情,他何以能忍受日日不得相见之苦,他何以能点燃那火,那……”
眼见这小小少年哽咽,那老妪握住她的手贴在胸前,“小儿不要悲伤,你是神子,不会被人遗弃,也不会被火点燃。”
“娘,我……我不想做这神子。”
“太子殿下已经开始动摇,只再忍忍吧,再忍忍,我们回家。”
那老妪轻纱下的唇也抿了抿,吞下了那句,再忍忍,再忍忍,娘带你归家。
“情不知所起,为首之人,是不是都是这般?”
“哀大莫过于心不死,汉人犹疑,配不上我儿的赤诚。”
“娘,我没有……我只是……”
“你只是默许他进殿,你只是默许他护你面纱,你只是默许他见你真颜……小王子,大局为重,我们终是要回家的,其他的,随缘吧。”
之后的半个月,不丹的宫殿处,再也没有出现过风风火火的汉族少年,庸都的王殿上,也再没有出现过黑马之上的白衣少年。
五殿下不敢再靠近不丹殿,与生俱来的宫中生活,告诉他,被人遗忘才是长久活下去的唯一出路,他要他活,他要他庸庸碌碌的长命百岁,他要他长命百岁的岁岁平安。
皇上年岁已高,新纳的宠妃却还没有六妹丰满,渐有不理朝政之态,皇后却日有只手遮天之姿。
皇后正值盛年,权倾朝野让她愈发的丧心病狂,唯一被封了土地的三王爷,被莫名其妙的派出去戍守边关,太子殿下身边,再无年龄相近之男。
直到三王爷被逼退至陇原,再退,只怕就要退到不丹,皇上于寝殿召了五殿下觐见,一次密谈,不得不让这个小小少年刮目相看,然而,皇上不知道,他的五儿,并没有一统江山的抱负,他只是想亲近那不丹来的小王子,单单的做一对才可比肩的少年,什么理由他都接受,图他家乡的金山银山,图他故土的人能通天……他本就是个唯利是图认贼作父卑躬屈膝但求一线生机之人,如此,便好。
再进那个熟悉的宫殿,莲台上端坐着的还是那个安安静静的瘦削神仙,是记忆中白纱覆面的样子,五殿下张了张口,终于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口的案边。
就是在这个案前,他为他写了一个并不满意的“永”字,他告诉他,有一个词,叫“永远”。
两只巨兔从玉床上翻闹着跳下,后面还有横七竖八的几十只大中小兔子,五殿下找回了久违的自在感,咧了咧嘴,“哇~你们子子孙孙都来欺负我的狗崽崽啊。”
金台上的人微微睁开双眼,是太久不曾听到过的熟悉声音,让他又颇有怀疑的闭了闭眼,耳边响起来老妪说的“以大局为重。”
看了看玉床旁的少年,不再是儿时柔软的样子,张口,“五……”
那句“哥”不知道是被什么死死压在胸口,小王子继续叫了声“殿下”,察觉到那揪着兔耳的手僵了一僵,抿了抿唇,没再言语。
“狗崽崽,你的伤可好了?”五殿下觉得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难看极了,好在那金台上的人仍然低着眉眼。
“已好。”
“走,去跑马。”
五殿下不由分说,如儿时一样,拉起小王子就往外跑,翻身上马,再想去俯身拉那小小的人儿,却猛然发现他已长高,胯下黑马所留余地只怕也已坐不下两人,怎的短短半年,竟蹿了这么多出来?
五殿下想到此处,悻悻的跃下马,牵了缰绳,说“上去。”
“不是说去跑马?”
“先带你去选一匹。”
马厩里,两个自觉并无异常的少年,竟在走进去的瞬间就不约而同的发现,怎么别人,都这么矮了?
原来这么多年,我心里眼里就只有你,只参考过你,只比照过你,所以还幼稚的以为,什么,都还没有变。
各怀心事的走了一圈儿,五殿下问丹丹有否中意之马,丹丹只摇头,他想着他倒真的应该并不懂马,叫了太御过来介绍,太御先是恭恭敬敬的盛赞了一番门口的黑马,才准备开槽介绍几匹手里的上品宝马。
常年的宫中生活容易养成低调内敛的性格,五殿下亦不是例外之人,然此时却不知为何生出来强烈的炫耀的心思,直迫那门口小厮牵了自己的“石墨”过来,扬言务必要选个一样品相配得上一双的才好。
太御哪敢怠慢,猫着身子引着二人一马准备再逛一圈儿,走到一处,那石墨梗了脖子,是再也不肯上前的姿态,五殿下回头看了,视线循着石墨的视线——一匹略瘦削的棕红色杂毛小马,那太御就上前略一拱手,“五殿下,这……恐怕不妥,此马年幼,是意外而出的混血母马,还不知未来性情如何。”
听到介绍,丹丹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走上前,顺了顺马的脖颈,那小母马就歪着头也顺着蹭了几下。
“就是她吧。”五殿下指了指小马,又看了看丹丹,“如何?狗崽崽?”
“很好。”
二人二马一起走出,五殿下恐新马顽劣,只把石墨推给丹丹,自己一夹腿就先飞了出去,按照他的预期,跑出去百米以内,石墨怕是就要追上且不能再见踪影,要打出一些提前量才好,谁知直到停在了荒山顶,回头才看见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石墨,从两米之内俯首迎上前来,于马,是守护的距离。
无奈的摇摇头,“没想到我们石墨还是匹多情的马,罢了,这辈子我怕是都跑不赢你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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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