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出租车上江也看着刚通过的微信，戳开滑板头像点进他的朋友圈，却见陆祁川不怎么发朋友圈，最新的一条动态还停留在半年前，只有一张照片。

　　是一张抓拍他用指尖滑板做Ollie动作的照片。

　　但江也实在对那小东西不感兴趣，反而注意力全在陆祁川骨节分明的手上，看的久了，也就发现了陆祁川的虎口处有一颗不太明显的小黑痣。

　　江也心下一动，指尖长按了一会，遵从内心的想法点击保存图片。

　　江也继续下滑着查看陆祁川的朋友圈，却发现陆祁川连一张自拍也没有，真是白白浪费了那张可以混娱乐圈的脸。

　　不过江也也发现了陆祁川的一些事，比如他喜欢吃辣，喜欢滑板和打游戏，也喜欢听节奏感强的音乐，甚至还十分反差萌，喜欢各种可爱的小动物。

　　可惜了，陆祁川喜欢的东西他一个都不喜欢。

　　江也熄灭手机屏幕，偏头看着窗外不停掠过的景色，却没来由地想起陆祁川踩着滑板，穿过人流去给他买牛奶的身影，以及他在夕阳树影下短暂滞空时裹满阳光的身影。

　　不等江也再想下去，手机里突然弹出一条信息，是专门负责接送他的赵叔问他人在哪里。

　　江也敛着眼帘看了会，表情淡淡地打字回复道：我自己打车。

　　消息刚一发送过去，赵叔的电话便打了过来：“少爷，您怎么能自己打车回来呢？向来都是由我负责接送的，而且江总很担心您的安全，您这……”

　　“赵叔，没事的，我快到家了。”江也顿了顿，忽然想起赵叔应该还在等着他，便说，“赵叔，不好意思，我走得急忘记告诉你一声，让你等久了吧？我这边还有五分钟就到家了，你回家去吧。”

　　言语间虽是关心的话语，但江也说出来的话却没有半分温度，凉薄而又疏远。

　　电话那头的赵叔却有些受宠若惊，不知所措地等着江也先挂断电话。

　　江也疲于应付，淡淡地回了句再见便掐断了电话，而本就不舒服的胃，此时又忽地灼痛起来。

　　江也微微蹙起眉，强忍着胃里火烧一般的绞痛，在出租车司机频频看过来时，用力地掐着自己手心，借着清醒的痛意佯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他面上一派镇定，实则早就痛的冷汗直冒，但江也却逼迫着自己保持清醒，并且时刻警惕着司机的动作。

　　后来实在是疼得不行了，江也只能轻轻拉开书包的拉链，不动声色地翻找着放在书包里的那把美工刀。

　　随即又借着汽车鸣笛的声音盖过推动刀刃的细微声响，似乎只要司机提前停车，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把这把精致的小刀掏出来。

　　可江也没有想到，在他以极大的恶意揣摩他人的举动时，出租车只是单纯地看出了他的不适，并温声询问道要不要先把他送去医院。

　　可江也并不领情，也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他只冷冷地扫了司机一眼，便哑着声音说：“不用。”

　　司机便只能加快速度把人送回家，停车后他有意想要帮忙，但这位富二代哪怕疼极了也不让他帮扶，自始至终都没有因为疼痛表现出失态的一面，反而依旧维持着那优雅矜贵的姿态。

　　付完款后江也也不进去，站立在大门外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司机，仿佛要等他先走才会有下一步动作。

　　司机心下郁闷，只能发动引擎开车离去。

　　直到司机走远后，江也才抬起步伐走向大门，但他实在痛极了，便转身背靠着栏杆，用力地按压着胃部大口喘着气。

　　也只有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江也才敢稍微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待到胃里的痛意减轻一些后，江也方才打开大门慢腾腾地走回家，本来还想着回家后再冲个澡，但看现在这样子，不等胃消停下来，是没力气去冲澡了。

　　江也也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他总觉得自己像是疼了一个世纪，周遭又静的让他极度不安，他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许久，久到眼睛酸痛起来，才后知后觉地想着找人说会话。

　　可他微信里实在没几个人，加的那几个还不是和他一个年龄阶段的人，全是些造诣高的老师，平时聊的也都是些专业上的问题。

　　是以他只能戳开今晚刚添加的那个讨厌鬼，指尖反复敲打屏幕又删删减减，烂俗地起了一个开头：【在吗？】

　　此时时间是晚上十二点过，他足足疼了二十分钟，才等来一个回复：【兼职。】

　　江也并不意外他的回答，他看过陆祁川的学生档案，知道他是单亲家庭，有一个omega母亲和一个还没分化的妹妹，也知道校方在了解他家的经济情况后，开了特例允许陆祁川在读期间兼职。

　　江也问他具体在做什么，讨厌鬼便在那头忙里偷闲地回了句烧烤摊打下手。

　　于是江也知趣地不再打扰他了。

　　他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入睡，感觉自己像是睡着了又像是还在清醒中，维持着一副半睡半醒的状态，强忍着胃里不断翻滚的灼痛。

　　江也被疼醒了，他便又摸出手机找到那个讨厌鬼，可问出的话却是你回家了吗？

　　此时时间已经临近凌晨二点，这么晚了，他该回家了吧？

　　这次比上次多等了十五分钟，讨厌鬼告诉他刚下班。

　　不知怎的，江也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落回了实处，连带着好像胃也不是那么难受了，他又等了三十分钟，想着再怎么远也该到家了吧？

　　可他等完三十分钟又等了三十分钟，还是没有等到讨厌鬼的消息，不知道是不是受心情影响，胃又抽痛起来了，来势汹汹的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疼得多。

　　他疼得神志不清，他疼得委屈极了。

　　他想他就不该吃那碗不怎么卫生的凉面。

　　他想他疼得这么难受都怪陆祁川这个讨厌鬼。

　　于是他蛮横又不讲理地在微信里冲他说道：【陆祁川，都怪你，我要疼死了！】

　　他疼得好像发了很多条消息过去，先是小心试探地问他是不是睡着了，再是发了几个可怜兮兮的动漫表情包，最后魔怔般跟他提了句你害我胃疼你要对我负责。

　　江也清楚自己越了线，消息刚一发出去他便长按着那条消息，看着上边的“撤回”两个字，他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他想他的确疯了。

　　规矩了十几年，却对着一个才刚认识不到几天的人发了疯。

　　江也实在想不通他哪里不一样，这个人明明那么讨厌，喜欢拿话刺他奚落他，也喜欢用那冷淡的眼神和他保持距离，可他疼得这么厉害，想到的却是陆祁川转身去给他买牛奶的背影。

　　于是他怀着那点惶惶不安的期待，想再讨一份陆祁川的好。

　　这么多年来喜欢他的人实在不少，其中也不乏讨好跪舔他的人，可那么多对他好的人里边，他偏偏只记住了陆祁川的一丁点好。

　　偏偏只在这种时候想起了陆祁川，一个真正意义上才认识不久，连朋友都称不上的人。

　　江也从很小的时候就清楚自己极度缺乏安全感，得出这一结论时是他开始有意识地往书包里放各种美工刀，他也很会装无辜，老师问起他原因时他还能笑着回：我担心同学忘带美工刀，所以多带几把到时候好借给没带的同学。

　　不只是美工刀，他还带各种尖锐物品或是能提供攻击的东西，比如圆规、钥匙和长柄雨伞，这些不会引起怀疑，但也能起到一定的自保能力。

　　很长一段时间江也都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这只是过度缺爱的表现。

　　直到十岁那年因为家里的私人司机临时有事，没来得及接送他，他不得已打车自行回来时，遇上的那位意图绑架他勒索江誉的司机。

　　其实江也不难猜到他的动机，无非是他看年纪小没什么反抗能力，又从他报出的地址得出，住在那的人非富即贵时，一时起了贪念想走捷径而已。

　　又加上小学对校服管的没那么严，他一身的名牌高端货，是个起了邪念的普通人看了都会眼红。

　　江也轻眯了下眼睛，用手臂盖在眼睛上挡着灯光，六年的时间并不长，他到现在都依旧记得当时的情景，那中年发福的alpha司机其实没多大力气，全是长期酗酒引发的虚胖，他很轻而易举地借着灵活的小身板躲过了司机的桎梏，然后冷静地掏出来书包里的美工刀，将脑内提前演算过的计划实施起来。

　　司机本就是新手，又加上对他预估出错，很快就被突发情况弄得手足无措，在被美工刀划伤之后，司机更是因为伤口引发的疼痛而惊惧起来，近乎本能地释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

　　那并不是什么好的经历，虽然提前在脑里演算过最为精密的计划，但江也到底只有十岁，只要行错一步就会被恼羞成怒的司机弄死。

　　不过机会都是留给早有准备的人，司机的临时起意注定他一开始处于劣势，又加上江也打小就有一股不畏生死的狠劲在，那场搏斗也只比预计的时间延长了一些而已。

　　等到一切结束后，警察也赶了过来。

　　江也满身是血爬出出租车时回头看了眼那蠢司机，心说还真是蠢，连他提前让裴述报警了都不知道。

　　也是，临时起意的司机本就惶惶不安，生怕事情有变，又怎么会注意到他藏在书包最底下的手机呢？

　　他甚至不用看屏幕，也能仅凭记忆盲打出一行字告诉裴述他所在的位置，以及司机可能选择的停车点。

　　当然被骗的不只是司机，就连急忙赶过来营救他的警察也不知道，他本能选择最温和最不会起冲突的解决办法，可他却故意借着“正当防卫”四个字，以及“omega”的身份，铤而走险地反击了一位体型力量皆占上乘的alpha司机。

　　为了扫除麻烦，让自己理所当然地站在受害者这边，他还在警察赶来前，面不改色地往自己手臂上划了好几道伤口，就为让目击者认为他是侥幸脱险。

　　只有与他朝夕共处的裴述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但这位由他父亲特地找来的走狗早已叛变。

　　他放纵着十岁的江也第一次行恶，对这件事的真相缄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