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讲话的后半段，肖战向大家介绍了担任此次试训班指导员的孙正涛，两人分工明确，他负责日常训练，孙正涛则负责党建工作，每周六下午会给大家上一个半小时的政治文化课，文化课考评分将列入总成绩中，占比30%之多，以保证无人敢对此怠慢。

四十分钟的讲话结束后，大家用十分钟吃完早饭，就开始了入营后的第一次正式训练。

雪豹试训营的第一周被称为“选铁期”，会用高强度的体能训练淘汰掉那些未能完全做好准备的士兵。学员们被两两分组，王一博发现基本是按照宿舍来分的，比如他和徐小安是一组，而傅岩的搭档刚好就是白川宁。

他们被带到操场上，场地中间有两个硕大的草地战斗坑，第一项训练是徒手格斗，每组学员需要在十分钟内，掀翻自己的搭档至少一次。接着互相把搭档扛起来各跑一百米，最后是熊爬，所有人模仿棕熊走路的姿势，在跑道上爬两百米。之后回到战斗坑内，重复第一项训练。

三项训练内容合为一组，每组之间没有任何休息时间，肖战、樊江连同几十个雪豹队员不断在他们耳边叫喊，要求他们把每一个动作做到位，快点快点再快点。

最初的一小时，王一博还觉得很轻松，他和徐小安都是轻体重的灵巧型选手，无论是格斗、熊爬还是互相扛起对方，都很容易就能完成。每一轮他们都是最先回到战斗坑的那批士兵，这为他们赢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

然而五轮之后，太阳缓缓向头顶上方移动，气温迅速升高，王一博汗流浃背，开始有缺氧的感觉。十轮过后，全身肌肉都在抗议，学员们执行任务的速度明显变慢。此时这组训练已经一刻不停地进行了四个小时。

白川宁快坚持不住了，很不幸，他的搭档傅岩身材高大，一身腱子肉，扛起这样一个比自己还重的人跑步实属酷刑。傅岩对此感到抱歉，并暗搓搓想了个办法，即徒手格斗时两人均不使尽全力，互相让对方按倒一次做做样子就好，可惜很快被火眼金睛的樊江识破，勒令二人出列，在操场边上做了两组俯卧撑以示惩罚。

训练进行到第六个小时，已经有四位学员主动放弃，离开了队伍，其他人都还在咬牙坚持。王一博只觉得肌肉酸胀难耐，熊爬的时候腰腹不自觉就要往下塌，但肖战训斥学员的声音不时传到他耳中，他知道对方就在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于是告诉自己不能放弃，如果试训第一天就投降认输，他还有什么资格什么脸面去找肖战要那个问题的答案？

他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轮，只是驱动身体本能在完成动作，大脑除了“继续继续不要停”的指令外不做他想，徐小安也没什么力气了，以至于他们在格斗中僵持的时间越来越长。而白川宁的熊爬已经彻底沦为趴窝，只剩两只手抓着地面艰难向前挪动，仿佛重伤垂死之人的挣扎。肖战走到他身边吼了两句，毫无作用，下一秒他就被揪着衣领提起来站好，肖战寒声问道：“你要不要退出？”

白川宁低着头剧烈喘息，肖战高声重复：“我在问你话，你要不要退出？！”

“不要……”

“我听不见！”

白川宁涨红着脸喊：“不要！”

肖战一把将他推回队伍中，“那就给我认真训练！我让你熊爬不是匍匐！屁股抬起来！再贴到地上就滚出去做俯卧撑！”

傅岩爬到他身边鼓励他：“小白，坚持就是胜利！”

王一博想是不是自己太努力太投入了，为什么肖战都不来骂他两句呢？

想什么来什么， 他很快就得偿所愿。因为力气用尽，他和徐小安在格斗时扒着对方肩膀谁也掀不动谁，肖战走过来问：“你们俩在干嘛？给对方爱的抱抱吗？出列！”

两个人在场外边做俯卧撑边听肖战训话。

“大家都很累了，我当然知道，但我要看到你们的意志，在精力耗尽的情况下所表现出来的意志，缺乏这种意志的人到了战场上就会死，明不明白？”

“明白！”

“能不能成为雪豹不是我决定的，取决于你们自己，现在就问问自己，你到底行不行。”

王一博和徐小安头上的汗一滴一滴掉进面前的沙地里，异口同声道：“我行！”

“确定吗？”

“确定！”

“百分之百确定吗？”

“百分之百确定！！”

“起立归队。”

肖战站在一边，亲自指导他们格斗，“双手搂住对方腋下，用力将对方压倒。别想着省力气，那会让你们看上去像在拥抱而不是打架。”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训练结束的哨声才终于被吹响，大家瘫在草坪上补充水分，每个人都筋疲力尽，又累又饿，本以为会被放走吃午饭，没想到十分钟后，队伍重新集结，士兵们被要求全副武装，负重二十公斤，开始全程十六公里的越野。

与昨天夜里的那次不同，这次除了自己的武器，还有团队使用的装备需要携带，因此每八人被分为一组，轮流去提那些重的要死的弹药箱和狙击枪，每组至少提着走二十分钟才能换下一组。

在马不停蹄训练了六个小时的情况下，四十斤的负重仿佛比昨天夜里的二十斤重了十倍不止。王一博背上行囊，发现自己要弓着背尽力前倾才能保持平衡，徐小安比他更加瘦小，还不到一百二十斤，看上去几乎要被背包压塌。但已经经历过一次试训的四川小伙只是小小声抱怨：“早知道早上那顿是今天的唯一一顿饭，我就多吃点了……”

王一博远远看着肖战也背上了自己的行囊，咕哝着说：“饿点也没什么，教官们也没吃啊。”

“你还挺贴心，”徐小安忿忿：“不会是教官派进来的内鬼吧？”

我倒是想呢，王一博撇撇嘴，没说话。

这次的路线与昨夜不同，十六公里并非全是平坦的公路，其中十公里为山路，崎岖难走，上坡时尤为费劲，如果碰巧还轮到提装备，那真是生不如死。肖战和樊江不断在队伍的各个位置走动，时而鼓励，时而训斥。

“直视前方，注意保持呼吸节奏！”

“你们太慢了。敌人已经打到大本营了，你们还在路上运子弹！”

“别去听你们脑子里的声音，它在让你们放弃！别去听它讲话，否则你们很快就会晕倒！”

“我要的是战斗了几小时后，还能再战斗几小时的人！如果你不是这样的人，就交出徽章早点滚蛋！”

王一博和室友们被分在同一小组，走在队伍中段，长时间高强度的训练让他大脑混沌，没精力去想什么，行走变成一种本能，但他感觉得到肖战数次从自己身边跑过，陌生中带着一丝熟悉的声线始终萦绕在他耳边，成为他坚持下去的动力，就像三年前的那场洪水，他已经历过一次生死边缘，幻觉尚可以拯救他于濒死时分，如今肖战近在眼前，再没有什么能让他投降认输。

三小时后，所有人带着满身泥浆回到基地，因为中途他们蹚过了一个深度及胸的泥潭。此时已过下午四点，肖战命令学员们回宿舍把自己洗干净，然后去食堂吃饭，六点集合开始夜训。

肖战的墨镜上也溅到了一些泥点，于是男人把眼镜摘了，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南方下午四点的阳光，才重新看向疲惫不堪的队伍。

王一博心里咯噔一下，那种不确定感瞬间就卷土重来。

他不确定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肖战。

明明长得很像，却又有哪里不一样了。而他现在知道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了。

眼睛。

那双灵动而明亮、永远洋溢着温柔笑意的眼睛不见了，他只看到疏离、空洞，还有破碎。

肖战瞳仁幽黑深邃，如一潭死水，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永远地碎掉了。

王一博冲在所有人前面去洗澡，傅岩哭笑不得在后面骂：“你特么怎么还有力气跑啊？”

把身上的泥浆冲干净，穿好衣服又跑去食堂，拿了四个包子三个鸡蛋，然后就奔向办公楼。肖战不在，办公室里只有孙正涛，对方奇怪地看着他，问：“你找谁？”

“指导员好。”他很有礼貌地说：“我找肖教官，他说训练后可以来这里找他的。”

“他回去洗澡吃饭了。”孙正涛说，“你这么快就收拾好啦？”

“嗯。”王一博不好意思地笑笑，“谢谢指导员，那我在门口等他吧。”

说完他就退出去站在墙边，边啃包子边观察楼下，期待能早点看见想念的那个身影。

这五年肖战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他臂章上的军衔是少校，远远高于他的军龄所应搭配的级别，他经历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他眼睛里的光是因为什么才熄灭的？王一博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他曾有幸拥有过肖战的友谊，哪怕只是作为朋友，他想自己也该有立场去问这些问题。

王一博心不在焉地吃完一个包子，孙正涛走出来喊他：“你进来等吧，训练快十个小时你不累啊？”

“没事，我站着就行。”

“别客气啦。”孙正涛拉着他胳膊把他拽进办公室，“休息时间本来就少，要好好利用，否则你撑不过去的。你就坐肖战座位吧，他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王一博道谢后腼腆地坐下了。

孙正涛看见他手里的鸡蛋和包子，笑道：“晚饭都没吃就来找他，是很着急的事？我能帮上忙吗？”

他摸着鼻子有点不好意思，“也不是很着急……”

“行，我不问了。”孙正涛看着比肖战年长，性格却活泼很多，又笑着问：“那你叫什么总可以告诉我吧？”

“我叫王一博，从新乡来。”

“王一博……”孙正涛像在回忆着什么，但最终放弃了，“我没听肖战提过你，我还以为你们以前认识呢。”

虽然是他早就预见到的情况，亲耳听见肖战队友证实还是让王一博难过了一下，但远比不上他发现肖战办公桌玻璃板下压着的那些合照时受到的冲击。

五张合照，都是肖战和同一个人，对方身形与肖战颇为相似，皮肤黝黑，笑容憨厚爽朗，他们穿着陆军制服、作战服、训练服，在不同场景不同地点面对镜头笑得露出牙齿，神采飞扬。另外还有两张单人照片，也都是那个人，一张是两寸证件照，另一张则记录着那个人坐在单杠上大笑的瞬间。

照片被压在书桌中间靠下的位置，也是工作时一低头就能看见的位置。

他想过肖战可能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甚至想过强度极大的军营生活已经让肖战完全忘了他，却从未想过现在这种情况。

从未想过肖战可能已经有了别人。

这个念头风驰电掣般袭来，打地他措手不及，整个心脏都仿佛被一只巨大的铁钳夹紧，孙正涛又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楚，只是恍恍惚惚地想，他到底有什么底气以为肖战会记得自己？一个永远只会默默跟在他身后的穷小子，一个一无是处的、平庸的士兵……

有人拍在他肩膀上，王一博转过头，孙正涛指着门口说：“你们肖教官回来啦。”

肖战拿着一个水杯站在那里，似乎有些僵硬，沉默了几秒钟才走过来，问：“找我什么事？”

王一博立刻起身让出座位，站在桌边没吭声，孙正涛倒很有眼色，当即找个理由溜了，还贴心地帮他们关上大门。

“夜训会持续到凌晨三点，你有时间最好回去休息。”肖战沉声说：“这才只是第一天。”

“我……”开口才意识到声音艰涩暗哑，之前他还认为这是他应得的，但现在王一博只觉得自己可笑，十足的可笑，“我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

房间内安静片刻，肖战问：“什么问题？”

“你说过会在我成年的那一天告诉我答案，但是……五年前你不告而别，我……”眼眶热烫，他要花费很多力气去压制情绪，去阻止自己讲出更多会让他变得更加可笑的话，才能如此平静地说：“我想知道那个答案。”

肖战把水杯放在桌上，两人手臂相距不过寸许，却仿佛隔着银河般遥不可及。

“我忘了。”肖战说，“已经过去太久了，答案是什么还重要吗？不会改变什么了。”

他手里还拎着包子和鸡蛋，几分钟前饿得能吞掉一头熊，现在却已经毫无感觉，不觉得累，不觉得饿，只觉得难过，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不断绞着，十小时高强度无停歇的训练也阻挡不了这种锥心之痛。

他轻轻点了下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道歉也还是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沉默着向门口走去，走到一半又回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想知道也还是问：“照片里的那个人，也是雪豹吗？”

肖战显然很快就明白过来他在说谁，因为他看见男人的手指隔着玻璃板抚摸着那些照片，眼中有他不想看懂的汹涌情绪。

“是的，”肖战说：“他是最好的雪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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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头到尾1V1，没有别人没有别人没有别人！！

崽子给妈妈回来不是你想的那样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