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声不响地过去，大家逐渐适应了训练的强度和节奏，不再有人对半夜两点的紧急集合哨感到愤怒，不再有人抱怨休息日突如其来的长距离强行军，比起某些高难度的技能来说，这些基础项目反倒让学员们有了一种安全感，因为大家都确定自己不会因为跑步或者泅渡被淘汰，真正具有挑战性的是要求十发八中的移动靶射击，是降落范围不得超出目标地点方圆五十米的高空伞降，是被直升机扔进海里然后在不露出水面的情况下快速潜入几海里以外的任务区。

王一博很快在尖子班站稳了脚跟，他和傅岩的关系也随之突飞猛进，从点头之交变成了默契十足的好哥们，这完全是意外收获，因为最开始王一博其实不太喜欢傅岩这个人，但他必须承认傅岩变了很多，变得真诚、坦率。他不知道肖战在其中起了多少作用，只发现战友们对这位教官越来越敬畏和佩服，就连骄傲的白川宁也不再称呼肖战为“肖冰冰”，原因嘛，王一博倒是有所耳闻。一次移动靶测试中白川宁发挥失常只有五发上靶，他表示是校准器有问题，换其他学员只得到更差的结果，这让白川宁更加确信这次成绩完全不能代表自己的真实水平，肖战二话不说就亲自上场示范，用那把没有被完全校准的步枪打出了满分成绩，而且用时比他还少。

“出问题先想想自己哪里没做好，然后寻找解决办法，别总顾着强调客观原因。”肖战说，“战场上你的枪坏了，难道你就躺着等死吗？”

白川宁被训地心服口服，甚至对肖战由不屑转为好奇，开始通过家里的关系打听肖战究竟什么来头，倒真被他打听到一点，并在宿舍卧谈会中分享了成果。

“我爷爷老战友孙女婿的哥们是前雪豹队员，去年底刚退伍回地方，他说肖战连续两年被派去西南边境执行任务，具体是什么不知道，只知道最后一次出事了。”

徐小安和傅岩八卦魂熊熊燃烧，“出啥事了啊？他现在不好好的吗？”

只有王一博没吭声，因为他很紧张，紧张到忘了说话，那是一种真相即将被揭晓的感觉，他不知道真相是什么，只知道并不温柔，也不美好。

“应该是他的队友出事了，总之有人没回来。”白川宁说，“大家保密啊，连内部队员都不知道，肯定属于最高机密了，千万别往外说，否则我爷爷得抽死我。”

“怪不得他看起来那么沉郁，”徐小安感叹道：“我好像从没见他笑过呢。”

“是啊，听说他离队了一段时间，是去治疗了。”白川宁有些惋惜似的，“他这个年龄的特战队员一般都会在一线待命，退下来之后才会来当教官的。所以我猜他还没有完全康复。”

傅岩问：“你意思是他接受了心理治疗？”

“这不明摆着嘛，你看他也不像有外伤的样子啊。”白川宁摇头叹道：“真要是外伤，反倒容易了。”

大家白天训练得辛苦，聊了几句就纷纷睡了，只剩下王一博难以成眠，都快被他完全克制住的关于肖战的心情，又重新起伏波荡起来，他的疑问越来越多，只是从前不敢去想，现在有了新的事实基础，他开始猜测，或许很多事情是自己想错了。

肖战性情大变，是否跟他多次进入战场并最终失去队友有关系？他办公桌上的照片，是否就是那位牺牲的队友？他穿别人的衣服，是否是一种缅怀与纪念的方式？

自己看到照片，就先入为主地以为肖战心有所属，但处在亲密关系中的人不该是那种状态，虽然肖战的身份是铁面教官，对他们非常严厉，但这无法解释男人眼中失去的光芒，无法解释肖战在与他少数几次的相处间所表现出的压抑和沉重。

当然，有可能那名雪豹队员真的是他心上人，只可惜不在了，所以肖战才会这样伤心。

王一博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去问，重逢至今肖战都没有说，也许不能说，也许不想说，但无论是哪个原因，他都不可能问出答案。

第二天全队集结，任务是30公里负重越野。入营已有两个月，大家不再是一脸青涩懵懂的新兵蛋子，同样的任务，难度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三个班分批出发，教官们在路上一边监督，一边制造出各种突发状况，考察学员们的应变能力。

王一博和室友们第二批出发，在五公里处发现躺在地上的樊江，肖战表示这是受伤的友军，需要他们紧急医治并送往急救地。兼职医疗兵的几个学员七手八脚给樊江包扎“伤”腿，还要给他打吊瓶，针扎了三次才出血，王一博守在一旁莫名其妙地想，还好不是肖战扮演伤员，否则平白要被扎针，岂不是比紫薇还惨？

处理好伤情之后，班长胡子升安排队员轮流抬担架，将樊江运送到安全地点。山路崎岖难走，樊江几次差点从担架上滚下来，气得直骂：“你们是送伤员去见医生还是见阎王啊？抬稳点！”

好不容易安置好伤员，大家回到原先的行进路线中，没走半小时，又听到开枪的声音，胡子升高声喊道：“遇敌警戒！！”

大家各自找好掩护，在班长的带领下，有组织有条理地打了一场小小的突击战。此时学员们已经全部配备了真枪实弹，只不过子弹是特制的，里面不是火药而是颜料，属于一种标记弹，这种子弹方便士兵了解自己或敌人的中枪位置，从而进行射击调整。

确认“敌军”被完全“歼灭”后，胡子升命令大家继续前进。

最后十公里，大家又遭遇了挟持人质的“毒贩”，现场模仿雪豹联合其他特种部队在东南亚的扫毒行动，让学员们切身感受了一把与毒贩周旋的复杂和紧张。

总体而言，这次行军途中的突发任务大家都完成得很令人满意，肖战给他们打了一个良好和两个优秀，他们甚至在后程超越了提前十五分钟出发的三班，是第一个到达终点也是全程用时最短的班级。所以虽然一身臭汗又累又饿，王一博和队友们也还是非常兴奋，满心期待着能得到教官的褒奖。

骄傲使人放松，放松意味着出错，王一博忘了，其他尖子班的学员也忘了，士兵们坐在地上喜笑颜开，全然不知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

二十分钟后，二班三班陆续抵达终点，学员们起立列队，肖战让三位班长出列，问：“你们各自队伍的人都齐了吗？”

班长们明显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因为清点人数一向都是樊江在做，他有全部的人员名单，每天在上面打分记录，肖战只会在任务开始前让大家报数，根据数字确认是否有人缺席。现在士兵们背着50斤的装备走了两个小时，期间又是转移伤员又是营救人质，而且这毕竟只是训练，教官们始终随行，压根没人想过会有队员掉队。

班长们迟疑着看向队伍，似乎很想当场数一下，但被肖战严厉地声音打断：“回答问题！你们的人齐了吗？”

胡子升硬着头皮说：“报告教官，一班人齐！”

其他两个班长也跟着表示人齐了，肖战走入队列之中，极具威慑的目光从每位士兵脸上掠过。

“班长们说人齐了，你们有不同意见吗？”

王一博确认自己的前后左右都还是出发时的那几个人，但说实话，班上一共五十二名学员，他也不清楚此刻他们是否全部站在这里。

整整三分钟鸦雀无声，而肖战再开口时的声音，已经是压抑到极致的愤怒。

“你们应该为自己感到羞耻。”肖战说，“第一天我就说过，雪豹不会丢下任何一位战友，永远不会！但今天你们不仅丢了战友，甚至不知道丢的是谁！”

男人依然在队列中走动，看着士兵们惊慌失措的脸，五分钟前，那些脸上还挂着骄傲的笑容。

“我很清楚你们的想法。‘我走完了全程，我完成任务了，我很棒。其他人有没有完成不是我要关心的事。’但其他人不仅仅是其他人，还是与你们出生入死的战友！这里站着一百五十八名所谓的军中精英，居然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自己丢了战友！没有一个人！”肖战喊道：“向后——转！”

王一博转向身后，待他看清眼前画面之后，一颗心早已坠入深渊。

三名学员头上扣着黑色布套，双手被反绑，正在扮演敌军的雪豹队员的枪口压制下站在队伍前方，他们在行动中被劫持了，成为了敌人的俘虏，而班上那么多人居然毫无察觉！

“你们无法同心协力完成作战，导致三名队员被俘，他们有可能被当场射杀，可能在直播镜头前被斩首，也有可能被折磨致死。最后你们只能告诉他们的家属，告诉他们挚爱的人，他们在这支队伍里是孤立无援的，因为他们的队友，也就是你们，是一群只顾自己的自私的混蛋！”肖战厉声命令：“所有人，趴下！”

这次没有俯卧撑，而是平板支撑，肖战的训诫还远未结束。

“我听到有人在因为腹部肌肉小小的疼痛而呻吟，那就设身处地想想现在是你们站在那里，替被俘虏的队友经受这一切！接下来的五年，十年，五十年，不再有生日，不再有中秋，不再有除夕，不再有团圆！这是拜你们所赐！是你们在战场上没有照顾好他，是你们丢下他！”肖战已喊到声音嘶哑颤抖，双目通红，“你们还在为活着而沾沾自喜，却想不到你们之所以能活着，是因为有人替你们承担了更大的痛苦！你们之所以能阖家团聚，是因为有人再也见不到儿子和丈夫！”

十分钟后，樊江终于上前，让大家起身。这是他第一次在不请示肖战的情况下自作主张。王一博调整呼吸，放松痛到麻木的腹肌，同时看着樊江走到肖战身边，拍了拍他后背像是安慰。肖战沉默着去了边上，把位置让给樊江。

“你们不想把自己的队友接回来吗？”樊江问。

“想！”

“哪还等什么？”

大家一拥而上，解开被俘队友的头套和绳索，把他们带回队伍之中。

永远不要丢下队友，王一博想，他们终于学到了有关生命最沉重的一课。

等到训练结束前岑远过来的时候，肖战已经不见了。

岑远允许学员们坐在地上听自己讲话，“我听说大家刚刚度过了一段艰难时刻，”他说，“希望大家都能牢牢记住今天的一切。虽然这只是训练，你们的队友也没有真的牺牲，但是相信我，你们永远都不会想要经历此情此景成真的一天，那会成为你们余生的梦魇。”

岑远之前都是以爽朗和干练的形象出现，然而今天看起来却十分肃穆，连声音也宛如浸满水的海绵般沉重。

“每一位士兵都有他们的父母，乃至妻子和儿女，我要你们永远记得把他们的儿子、丈夫还有父亲带回家，别让他们失望，也别辜负你们自己。”

队伍中已经有人在流眼泪，或许他们想象了父母接到自己阵亡通知时的表情，但王一博却在想，肖战是不是早已经历了这真实的一切？

岑远又说了一些鼓励的话，才解散队伍。王一博着急去找肖战，他隐约有所感觉，感觉肖战刚才已处在情绪崩溃的边缘，但岑远把他叫住了。

“来我办公室吧，”岑远说，“我想给你看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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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要一口一口吃，冰要一点一点融化，就算是助攻，行为也得合理才行。一个特种部队大队长会无缘无故把保密行动的细节告诉一个普通士兵吗？完全经不起推敲好不好，岑远助攻也是需要一个契机的，现在契机不就出现了嘛。

远：勿催，我有我的助攻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