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叔叔问话的时候，那几位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壮汉一反常态的安静如鸡。肖战把来龙去脉大概说了一遍，再加上录的视频，警察也就了解了事情的本质。这片区还有两家大的公立医院，可能他们经常接到类似报案，处理起来倒也驾轻就熟。软硬兼施的教育了带头闹事的那位“孝子”，疏散了围观的吃瓜群众，就带着那几个男人回警局录口供了。

林娇娇有点担心肖战刚刚被撞到的腰，但她看了看一直站在旁边望着肖医生的蒙面大侠，觉得此时此刻自己还是回避为好。她拽着那个实习小护士去查房，小护士还处在巨大的视觉震撼中，喃喃开口：“娇娇姐，我这一礼拜已经亲眼撞见两次王一博了，这代表什么？我好方……”

“代表你的追星生涯圆满了。”

“难道我不应该先去找他签个名握个手吗？你干嘛拉我走？”

林娇娇神色平静的说：“我觉得喜欢一个人，首先应该做到的是不打扰，让他先处理好重要的事情。”

“他要处理什么事情？”

林娇娇坦言：“我也不知道。”

“……”

但有时你未必要知道所有的事情才能做出判断，有种东西叫做直觉。林娇娇相信自己的直觉，尤其是当她看见当红流量望着肖医生的眼神的时候，没有人这样看过她，但她不是不认识那种目光。

“你注意到那个人刚才的眼神了吗？”

“哪个人？” 肖战下意识的问，很快反应过来是指病人家属，复又问道：“他眼神怎么了？”

王一博摘掉了口罩，微微扬起脸，帽檐下露出明亮的眼睛，“有恨意。他可能还会再来，” 少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你要当心。”

肖战只怕自己心软，低着头看向地面，说：“没事，再来我们就继续报警，总不至于怕这种人。”

王一博没再说话，他终于抬起头，挤出一个笑容来，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这边拍戏。” 少年也对他笑了笑，“其实我是有话想跟你说，你有时间吗？十分钟就好。”

肖战看了一眼手表，其实压根没看清时间，因为思绪很乱，心跳加速。不知道为什么，和少年重逢之后，他对自己的自控力产生极大怀疑，仿佛是感觉到辛苦伪装的一切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坍塌。他甚至不敢去看那双眼睛，心里就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绷到极致的弦，一句话一个表情甚至是一束目光，都可能是最后一根稻草，让那根弦彻底断裂。

他说：“不好意思，我到点去查房了。”

少年静静看着他，表情似乎已经认定他在撒谎，却浑不在意的又笑了笑，说：“没关系，那我晚点再来。你几点下班？”

“我下班没正点……”

少年点点头，淡淡说道：“好，我六点钟过来等你。”

“你说什么？一博答应了？” Richard在电话那头似乎有掀桌的冲动：“怎么可能？！姐，你确定把事情说清楚了吗？女方团队是赤裸裸的吸血啊！到时候炒完CP再反向提纯，我们等于天降一口大锅，莫名其妙收获一群黑粉，一博怎么可能答应？！”

顾芯迪偏头疼犯了，右侧太阳穴附近的血管用力跳动，带动周围大脑区域隐隐胀痛，她又使劲按了按头皮，虽然知道只是杯水车薪。压着火气问道：“你是觉得我看不出来女方团队的骚操作，还是在怀疑我的表达能力？”

“抱歉，但是……” Richard叹了口气，说：“公司不可能同意的，老板找你没有？”

顾芯迪干笑了一声：“老板同意了。”

“什么？！卧槽……为什么？！”

“一博这次的片酬，一半都给公司了。老板让步了。”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回音，最后Richard终于吸着气说：“我不明白……”

“不需要明白。” 芯迪恢复了那种硬冷的语调，说：“下周开机了，这四个月我们做好准备随时待命吧。”

王一博执意要接的新剧本尚未开机，但女主角程怡团队炒CP的信号枪已经响起。程怡最新的微博卡点17:20发出，自拍照里戴着的手表被扒出来和王一博近期戴的是情侣款，配文“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的后面加了一颗绿色的心。众所周知绿色是王一博最喜欢的颜色，也是他的粉丝应援色。一时间粉丝路人纷纷下场，吃瓜流量的疑似新恋情。营销号随后跟上，“王一博为爱接新戏”的通稿满天飞，顺带帮忙起好了CP名，“一心怡意”，听起来既浪漫又真挚。

老板直接打她电话要求解释，她能怎么解释？人家资方带过来的女主角，就是冲着一夜爆红来的，不要求男主角一定是顶级流量，但既然顶级流量上赶着要演，那么对不起，充分必要条件是配合女方团队的一切宣传。把消息转告王一博的时候她尽量翻译的通俗易懂：“女方要炒CP，我们不能拒绝，不能否认，不能澄清。直到这部剧播完，你俩才能解绑。”

她以为王一博一定不会答应。即使在默默无闻的小透明时期，这个少年也不屑于用这样的手段出位。他性格里有一种很奇异的执拗，这也构成专属于他的独特气质，和红不红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她从不强迫他去做不想做的事，因为知道不可能成功。

但是这一次她真的猜错了。

王一博说：“就是默认的意思对吧？无所谓啊，只要别逼我说瞎话就行。”

“你疯了？我们辛苦走到今天，凭什么白白让别人吸血？！你知道百分之八十的CP粉最后都会投向女方吗？到时候她随便卖个惨，你就会凭空多出来几百万黑粉！”

“有你和Richard在，我一点也不担心这些。”

“一博……” 她头一次不希望他这样信任自己，内心却知道此事已无力扭转，颓然问道：“我们有那么多剧本可以选，为什么偏偏要选这个？这样受人要挟，值得么？”

电话里少年的声音显得十分遥远，听起来很像毫无底气的恳求。

“没什么值不值得，不是所有事情都能衡量出一个价值然后放到天平上互相比较。我只是顺应内心做出选择，剩下的麻烦你和Richard，这次算我欠你们人情，好不好？”

她没有办法，明明接了这个剧本就只能任人宰割的人是他，他还要低声下气的请求自己团队的支持。她说不清楚是心疼他多一点，还是怨恨他多一点，只知道无论是心疼还是怨恨，她都只能答应他，再没有别的办法。

下午五点半，肖战提前跟同事交了班，破天荒的提早收了工。但这么做的用处不大，因为通往车库的必经之路是一楼急诊大厅侧面的走廊，当他经过那里的时候，发现王一博就站在走廊外的花坛边，正仰头看着那颗开满了桃红色花朵的树。

仿佛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少年突然回过头来，远远冲他笑了笑，说：“我也刚来，还好你没有更早下班。”

是明明知道自己打算提前离开，也没有生气和责怪的语气。

少年走过来大方问道：“你为什么一直躲我呢？”

肖战动了动嘴，想要否认，却听少年说：“我知道，你怕我来找你复合，怕我像以前一样缠着你，对不对？”

他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仿佛小时候去医院打针，针头落下的前几秒他一定会屏住呼吸，因为这样可以缓解疼痛。其实没有科学根据，只是心理安慰而已，但他习惯了用这个方法骗过大脑感知痛觉的神经。

他看到少年微微一笑，爽快的给出了答案：“那你就猜错了，我还不至于这么没脸没皮。”

少年走到他身边，直视着他的眼睛，目光带着初冬特有的凉意，开口说道：“我只是在想，两个人没有办法走到一起，也可以做朋友的，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

肖战眨了眨眼，像是被什么刺痛了眼睛：“朋友？”

“对啊，朋友。”王一博又转头去看那棵树，今天没有太阳，四周围光线昏暗，他看不清少年脸上的表情，只听到他声音平静，仿佛已经对一切释然：“你放心，以前的事情我都放下了，绝对不会纠缠不休。所以你不需要有负担，不需要躲着我，我把你当作朋友，希望你也一样。”

放下了……？

尖利的针头刺破表皮，穿透真皮，到达肌肉。疼痛按时到来，他怔怔的想，果然只是心理安慰。

少年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信，复又说道：“我以为一定要忘掉才行，其实不是，只要放下就好了，就让它在那里就好，完全不影响我们继续往前走。”

天色渐暗，一阵寒意拂过他的脸庞，可能是风，也可能是别的东西。肖战命令自己保持微笑，却只觉得冷。再过一个月，树上的叶子就会全部掉光，冬天会完全露出真正的模样。曾经他很喜欢这个季节，因为他们是在冬天相遇的，无论外面如何寒冷，心里头住了人，也都还是暖洋洋的。只可惜那个冬天好短，他再也没有经历过同样温暖的冬天。

而今后生命里的每一个冬天，都不可能暖和起来了。

他笑的很轻松：“那你绝对是我交过的最有名的朋友，可能会有一些签名合照的需求，希望你不要介意。”

少年的笑容在黑暗中不甚清晰，仿佛餐桌前举起酒杯，酒杯后的那张脸却不能看透。

唯有热情足够多，一饮而尽前谁都没忘了要说一声：友谊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