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在段璟面前丢了脸，陆嘉元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洒点土把自己埋得严严实实。

他恨自己的没出息，回国后每次见到段璟都想在他面前伪装成冷酷无情毫不在意的样子，却又每次都失败了。

一碰见段璟，他身体的防御机制就自动失效，甚至还想打开城门迎接“敌人”的到来。

他拿段璟毫无办法。

而段璟，现在好像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都是成年人，陆嘉元不难看出段璟的想法。但他在犹豫，犹豫要不要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一次放任段璟接近自己的机会。

陆嘉元在前面埋头快速走着，段璟不紧不慢地缀在他身后。

巷子里的岔路很多，陆嘉元来得时侯就没记住路，看着面前一左一右两个路口，陆嘉元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他在心里骂了段璟两句，就不能出声提醒他一下么！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左边。”

段璟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陆嘉元揉了揉耳朵，觉得有些烫。

这次他放慢了步伐，和段璟并排走着。

一路上，段璟不再没话找话，陆嘉元的尴尬也缓解了不少。

出了巷子，陆嘉元刚要往自己车的方向走，手臂就被段璟拉住了。他回过头看了段璟一眼，没说话。

段璟松开了手，开口道：“送我一程。”

“你不是开车来的吗？”

“……助理送我来的”，段璟许是第一次撒谎，有些不自然地迟疑了两秒，“刚刚有事把车开走了。”

“哦”，陆嘉元笑了一下。

段璟还以为下一秒他会说，“那上车吧。”

就见陆嘉元收敛了笑容，开口道：“那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段璟：……

段璟看起来有些为难，“这边位置有些偏。”

“那就等你助理有空了来接你吧。”陆嘉元头也不回地向着自己的车走去。

车子驶出去了一个红绿灯，陆嘉元从倒车镜里还能看见段璟站在路边的身影。

陆嘉元：……

原本想要直行的车子，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停在了街对面。

“起步价十万，走吗？”陆嘉元问。

段璟配合地问道：“去金鼎大厦多少钱。”

陆嘉元狮子大开口：“一百万。”

“分期付款行吗？”

说完，陆嘉元就听见手机震了一下，他瞥了一眼，是微信的转账记录。

陆嘉元：……

他把车门解了锁，“上车吧。”

段璟系好安全带后，问道：“晚上一起去吃饭吗？”

陆嘉元避重就轻，“我如果没记错，这个问题你今天已经是第三次问我了。”

“嗯，你已经拒绝了我两次了。”段璟轻笑了一声，“所以这次你要答应我吗？”

“不去。”陆嘉元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你们公司要破产了？”

段璟：？

“为什么这么问？”

陆嘉元脸上带着嘲弄的笑，“如果不是公司要倒闭了，你一个大忙人怎么有功夫出来逛街、吃饭。”

段璟听着他带刺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车厢里安静了下来。

段璟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以前，自己总是因为工作忽视了陆嘉元。

和陆嘉元在一起的时候，他才刚接手公司，公司里一群老古董对他都不服气，处处给他下绊子。很多项目他都只能自己带人出去谈，出差就成了不可避免的事。

“抱歉。”段璟突然开口道。

车子猛地停住了，陆嘉元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冷。

“下去。”

段璟刚站稳，想去后面拿衣服，车子就开走了。

段璟有些哭笑不得，他在路边等了一会，直到视线里再也找不到那辆黑色卡宴的影子，他才拿出手机给助理发了个定位。

至于段瑾的衣服……

等陆嘉元消了气再说吧。

*

陆嘉元生着闷气把车开出去了好几条街，才想起来刚才段璟好像是空手下的车。

透过后视镜，陆嘉元看见了放在座位上的两件西装。

陆嘉元：……

他只得调整了路线，把导航里的目的地重新设置成了金鼎大厦。

到了前台，他总觉得值班那个小姑娘有些眼熟，就多看了两眼。

小姑娘也看见了他，还冲着他招招手，打了个招呼。

“你都快一年没来啦，是出国才回来吗？”

陆嘉元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出国了？”

“你和段总关系那么好，段总这一年也总出国，难道不是去看你了吗？”

陆嘉元顿了一下，“我们关系看起来很好吗？”

小姑娘一脸“我都懂的”表情看着他，“除了你也没人总来找段总呀，而且还和段总在办公室里一待就是那么长时间。”

陆嘉元问道：“你知道他出国都是去哪吗？”

从前台说完那句话，陆嘉元就很在意这个事情。

“听刘助理说去的应该是伦敦吧，基本上每周都会去一次。”前台被他问懵了，“难道段总不是去找你吗？”

陆嘉元在听到伦敦两个字的时候就有些坐不住了。

段璟每周都会去伦敦一次，他去做什么？会是像前台所说的，是去看他吗？那为什么自己从来没看见过他？

不对......

他好像在画室的窗外看见过一个酷似段璟的背影，当时是他刚到伦敦的第一个月，他还以为是思念太过出现了幻觉。

现在看来，那不是幻觉？

陆嘉元正试图从记忆里再翻出一些“证据”，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是段璟。

“跟我上楼吧。”

“哦”，陆嘉元还有些没回过神，乖乖地抱着衣服跟在他身后，走到电梯口了才反应过来。

他把衣服塞进了段璟怀里，“我为什么要跟你上去？”

“我买了一幅画想摆在办公室，想让你看看给点意见。”段璟说。

陆嘉元原本要转身的动作在听见“画”的时候，硬生生停住了。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也生硬地改了口。

“......看看也行。”

“怎么这么勉强？”段璟伸手帮他挡了一下电梯门，玩笑道：“也要付费吗？”

陆嘉元瞥了他一眼，“你要是钱多没处花，我倒是不介意收点报酬。”

“车费你还没收下。”

陆嘉元笑道：“像我这这种坐地起价，还半路把乘客赶下车的黑心司机，难得良心发现不想坑人了，你怎么还硬要往坑里跳？”

“跳下去可以见到你。”

出电梯前，段璟在他身后这样说道。

陆嘉元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又不会在坑底等着你。”

进了段璟的办公室，陆嘉元就发现里面的装修风格和以前大不相同。

那张黑浮雕色的办公桌和后面配套的橱柜都换成了米白色的，会客区黑色的皮革沙发也变成了浅灰色的，摸起来有些毛茸茸的，很舒服的感觉。

整个办公室看起来明亮又温馨，实在不像段璟的风格，倒是很和他心意。

“怎么想起来重新装修办公室了？不过看起来确实比之前好多了。”陆嘉元坐在沙发上，随手捞了一个抱枕抱在怀里捏了两下。

“你以前不是说那个沙发坐着不舒服么”，段璟从抽屉里拿出一瓶可乐，拧开后放到了他面前，“现在呢？”

陆嘉元满脸写着惊讶，“可乐？”

“还有其他的汽水，你要吗？”段璟拉开抽屉想让他自己挑。

“不用”，陆嘉元很疑惑，“你办公室里为什么会有这些？”

“给你准备的。”

“我又不会经常来，准备这么多不是浪费了么。”

段璟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明天开始你可能每天都需要过来了。”

陆嘉元：？

“什么意思？”他怎么有些听不懂呢？

“陆叔还没和你说吧，他想让我带你一段时间。”

“带我？”陆嘉元机械地重复着，突然想起中午吃饭时，他爸好像是说给他找了个老师。

他一开始以为会是公司那几个副总。现在看来，带他的人是段璟？？？

陆嘉元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你什么时候和我爸认识的？”他问道。

“陆叔之前帮过我。”段璟不欲多言，陆嘉元也就没再追问细节。

“我爸让你带我你就答应了？你咋想的，就不怕我一个外人把你们公司的机密都泄露出去？”陆嘉元继续问道。

段璟看着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仿佛只有他一个人，“你会吗？”

陆嘉元移开了视线，“......那可说不准。”

“不用担心，陆叔已经把协议拟好了”，段璟从办公桌上拿了一份文件过来，递给陆嘉元，“要看看吗？”

“什么协议？”陆嘉元带着好奇接了过来。

只有薄薄的一张纸，陆嘉元却反反复复看了十几分钟，一脸不敢置信地问道：“这是我的卖身契吧？”

协议上写明了，在“盛璟”和“晨铭”集团合作期间，为了最大效益地保证陆嘉元的学习效果以及“盛璟”的利益，陆嘉元需要时刻待在段璟的视线内。

文件最下方是他爸和段璟的签字盖章。

陆嘉元看完，只觉得有一股火噌噌蹭地往上冒。

他在不知不觉间成了两个公司交易的筹码，甚至都没有人告诉过他。

他把协议拍在了段璟面前，“我不会来，谁签的你找谁去。”

段璟没有生气，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这次项目如果成功了，钱都会打到你的卡里。”

陆嘉元：......

“行”，陆嘉元咬了咬牙，又坐了回去，气得直发抖，“你俩真行。”

段璟看着他的脸，声音有些歉意，“抱歉，我没有要威胁你的意思。”

陆嘉元冷冷地望向他，“那你什么意思？”

段璟沉默了几秒，“我只是想和你多一点接触。

“多点接触是吧”，陆嘉元气笑了，他都这么憋屈了，其他人也别想好过了。

“那段总应该不介意我搬到你家里吧？”

“毕竟协议上也说了，是时刻待在你的视线里。”

陆嘉元收敛了笑容，把怀里的抱枕当成段璟一样使劲捏了好几下，心里的火才发泄出去一点。

段璟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安静了几秒才问道：“需要我去帮你收拾行李吗？”

陆嘉元：......

“怎么？“陆嘉元嘲弄般地笑了一下，“协议是现在就开始生效了？”

“没有。”

陆嘉元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颇为恶劣，“那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说完摔门走了，也没管桌子上原本属于他的那张银行卡。

他爸既然能想出这种办法威胁他，卡里就不会给他留下一分钱，拿了也是白拿。

陆嘉元画没看见，还憋着一肚子气回了家，也忘了问段璟有没有去过伦敦。

他爸正在楼上书房写毛笔字，见他火急火燎地闯进来，皱了下眉。

“进来也不知道先敲下门，这么大动静是想吓死我不成？”

“爸，你和段璟签的协议什么意思？”陆嘉元质问道。

“嗯？你和小璟见过了？”段擎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没停，“我还说明天带你过去，正好省事了。”

陆嘉元双手支在桌子上，像一只炸毛了的猫。

“你怎么不干脆多搭点钱直接把我卖给段璟呢？”

“那也得人家愿意才行啊”，陆擎用笔杆在他手上打了一下，“不求你非得像小璟一样把公司上下治理的服服帖帖，哪怕你和小朗学学，能自己处理一些公司的日常我也不至于这么上火。”

“你不是想开画廊么，等这个项目结束了，我出钱给你投资，地址和商铺你选，钱我付。”

陆嘉元冷笑了一声，“打一棒子再给一颗枣，这招您玩的是真好。”

偏偏就戳在了他的痛处上，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谁让我是你爹呢。”陆擎挥了挥手，“没问题就出去吧，别打扰我练字。

回应他的是书房的门和门框相撞发出的“嘭”的一声。

陆擎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孩子还真是被自己惯坏了，是该找个人好好治一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