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给的铅笔颜色淡，肖战在贡菜前的方框里反复打了几次勾，生怕被漏掉。“什么是贡菜？”北方人代表王一博提出疑问。

“就是一种很好吃的蔬菜，等上来了你就知道了。”

锅底还没选，肖战先在蔬菜上打了勾。王一博伸长胳膊替他选了九宫格，惹得肖战抬头看他：“你不能吃这么辣的。”

“我可以”，王一博钟爱香菜，又在肖战的菜单上打勾。

“鸳鸯锅吧，煮蔬菜很好吃。”

肖战没说自己活了28年，吃鸳鸯锅的次数不超过八次。重庆人不太喜欢和外地人一起吃火锅，因为这不仅代表着红汤要和白汤分庭抗礼，还意味着最多点到中辣。他们的鸳鸯都是中间很小的白汤，外面围着红汤，因此肖战第一次见到太极锅的时候，还感叹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反人类的东西。

太极锅，微辣，王一博连红油抄手都能吃得斯哈斯哈，难保不会被中辣打倒。

“战哥为了我吃鸳鸯锅，我好感动！”

“晚上吃太辣上火起痘。”

“哦，战哥怕我起痘，所以吃鸳鸯锅！”

小鱼一口酸梅汤差点喷出来，熟练地抽出两张纸擦嘴。要不是位置太难排，她一定和乐乐去另一桌。

四人桌的包厢不大，火锅冒出的热气飘遍房间每一个角落。冷锅鸭血在加热前就该倒进去，肖战吃得头头是道。辣椒加热后能激发出更刺激人的气味，眼看王一博接连打了三个喷嚏，肖战笑着递纸巾给他：“打的喷嚏越多，说明锅底用料越足。”

这也是王一博生凭第一次吃香油碟，他用筷子尖蘸蘸小碗里的调料：“没味道啊。”

“有人会加盐或者耗油，但锅底已经重盐了，再放会咸”，肖战手机来了消息，他停顿两秒开口，“魏一华问我们是不是在小龙坎。他正在楼下排队，刚听服务生说了才知道我们也在……这怎么回？”

这家店人多，一到晚上会排起很长的队，再加上离影视城很近，经常能碰见明星。但是今天来排队的是乐乐，他们俩进来时裹得很严，最多是碰见了两三位上菜的服务生而已，怎么就那么巧，正好被魏一华听了去。

王一博沉思两秒：“先别回。”

“好……他打电话来了”，肖战的手机成了烫手山芋，拿也不是放也不是，“你和他熟，他应该是找你的吧？”

找王一博，但是打了肖战的电话。

这个推测有多么缺乏逻辑，在肖战出口的那一刻王一博就知道。但肖战还是很无辜地看向他，递上自己的手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你接一下吗？”

王一博和他对视半晌，直到电话快被自动挂断，对方才先行错开目光：“我接……”

“我接……”，王一博和肖战同时开口，拿过手机重复，“我来接吧。”他起身走到门外，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就进来把手机还给肖战：“我下去和他说句话。”

肖战没理，低头在清汤锅里捞了一只虾滑，看几眼在丢进辣锅里，才用漏勺舀起来。

“怎么找过来了？”王一博坐进魏一华的车。小艺人在电话里说自己是和团队一起来聚餐，正在楼下等位，在王一博表示要和他说话之后，又让他来到车里。

“和团队聚餐，正好碰见。”

“哦”，王一博点头，“慢慢等位吧，我们那桌小，挤不下人。”

“嗯，没关系。一博哥你晚上……”

“还是叫前辈吧”，王一博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毕竟没有人会找狗仔来拍自己哥哥。”

魏一华表情一僵，眼睛下意识瞟向窗外。在他以为王一博不会注意到的角度，一台贴了防窥膜的车里，狗仔举着相机。他勉强笑道：“一博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心里清楚。”王一博惦记锅里的贡菜，因为肖战说煮得时间长就不脆了。可他还没来得及让肖战给自己留一筷子。“最好别发，今天的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他推开车门，随意看向那辆偷拍的车，身后魏一华在驾驶座说了句什么。

“什么？”

“我问，前辈您是不是喜欢肖哥。”

王一博没理会他的提问：“肖战也是你的前辈。”意思是不要叫“哥”。

这人从进组开始就是个麻烦精。这部剧的投资商多，塞进来的演员也多。王一博当初接下单纯是被剧本打动，却没考虑到成分如此复杂的剧组会混进来一些什么人。

他常被人示好，刚红时还被女演员和粉丝敲过门。有时好言规劝就可以，碰到行为过激的还报过警。王一博也是爱豆出身，知道这个圈子的丑闻，对魏一华的目的一眼看穿。如果真有意和他发生点什么，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就能够传达信息。他本以为自己这些天对魏一华的冷待已经足够让对方明白，谁知道此人竟能如此执着。

他能猜到对方的想法。“这条路走不通，换偷拍蹭蹭热度也好。虽然两个男人只能写成好朋友，但另一方是王一博，自然能吸引不少关注。”

这下贡菜是真的煮过头了。

回去时三个人都在低头奋战，乐乐碗里的牛肉多到溢出来。王一博看着自己空荡荡的碗，不满地啧出声：“真没良心啊，自己吃这么多，一点不给老板留啊。”

乐乐百忙之中给王一博添了杯凉茶：“肖哥给夹的，说我太辛苦了。”

王一博坐下不说话了。

肖战也没理他。

小鱼左看看右看看，在诡异的气氛里开话头：“刚刚不是到说我后天过生日嘛，我请大家吃蛋糕吧!”

“我不会给你报销的。”肖战一股脑把莴笋片都倒进红油锅。

小鱼不情愿地撇嘴，活跃气氛还不行。

王一博迅速接话：“我给你报销！后天过生日，有没有想要的生日礼物？”

“不用生日礼物的！”，小鱼受宠若惊，“能报销蛋糕我就最开心了！”

火锅局如坐针毡，王一博全程连贡菜的影子都没见到，心心念念那么久，下趟楼的功夫就一根不剩了。

肖战后半程兴致不高，无论王一博抛出什么话题都接不上两句。买过单以后，戴上口罩钻进车里不发一言。

王一博坐到他身边：“怎么都不说话了？”

“没不说，我平时话也不多。”

“这样啊……”，王一博挠挠脑袋，“我和魏一华说了，以后保持距离，别总哥啊哥啊地叫。”

“你不是也叫我哥。”肖战嘀咕。

“那不一样”，王一博听他语气软了些，主动往他那边靠靠，压低声音贴到肖战耳边，“我代言的牌子，有一款小鱼的项链，送给你助理当生日礼物好不好？”

肖战耳朵敏感，从小就不让别人碰。记忆里妈妈还说过，像他这样的男生耳根子软，最容易被小女孩骗去。

景色飞速掠过，城市夜里的光在他脸上印下斑驳的色块。肖战扭头去看窗外，眼睛却向下扫：“你都说了是我助理，为什么要送那么贵重的东西。”

王一博在他耳边笑，道破天机一般神秘：“小鱼可是御前大总管，指望她能在圣上面前多替我美言几句呢。”

肖战的右耳滚烫。

羽绒服终于到了。

厚重的衣服就是肖战的本体，走到哪穿到哪，绝对不会脱下。化妆姐姐感叹自己合作过那么多明星，眼线、丝巾，对什么执着的人都有，就是没见过对羽绒服执着的。

肖战心满意足地缩进衣服，眯起眼睛像一只魇足的猫。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天寒地冻，缺少一杯热咖啡。

“拿铁，苦的”，王一博把咖啡放在他桌子上，“这件衣服到底有什么好，每次你一钻进去，连话都懒得说。”

“有些东西说不出哪里好”，肖战掀开眼皮看他，随后重新闭上，“但就是哪里都好。”

“有些东西说不出哪里好，就是哪也不好。”王一博无语。

小鱼拿到了她的生日礼物——王一博代言的项链。这是她的第一件大牌饰品，而且送礼人颇有心意地找到了和她名字一样的造型，简直是全天下最和她相称的东西。王一博那句多多美言实现得超出预期，小鱼这两天张口闭口一博哥，念得肖战不胜其烦。

“再念叨就去给他当助理。”肖战用耳机堵住耳朵。

“只有当你助理才会被他这么对待，你看乐乐，只有当他老父亲的份。”

老父亲正在给王一博递手机。

王一博不信邪，世界上不会有一件羽绒服能让人享受得钻进去就不理人。他找肖战要了链接，表示自己也要买一件来穿穿。

“你要等很久”，肖战很得意地炫耀，“因为没有现货。”

“客服说有，应该是你这一批量大吧。”

肖战：“……”

上一顿火锅成功让肖战胖了两斤，幸亏消肿做得好，肉没长在脸上。没长在脸上的肉不会给他带来危机感，肖战淡定地下称，发现从那两斤之后体重也没再出现波动，心安理得地靠在沙发上背第二天的剧本。

天有不测风云，王一博今天收工也早。这人有令人发指的自律，开工十几个小时之后还能在健身房和他相遇——陈宇这个角色对于身材的要求很高，人民警察不可以没有肌肉，瘦成纸片。

王一博收工回来，敲肖战的房门：“要不要去夜跑！”

晨跑只进行过一次，就因为肖战起不来床而告一段落。但是王一博坚持拉着他运动，时间就挪到了晚上。

还以为能偷懒，肖战不情不愿地开门：“不去不行吗？”

“白天听人说城北有一条跨河大桥，夜景很美。一会去那边跑吧，你开车。”王一博没有驾照，理不直气也壮。

“小屁孩，没驾照心还野。”肖战答应下来，回去换运动装。

这座桥是当地政府的建设项目之一，为了给市民运动留出空间，整条生态廊道规划出了十几公里的跑道，旁边湖与河相连，带动周边经济发展。然而这一片还是开发区，没有中心产业，只有成片建设中的楼盘正在售卖，一到夜晚冷清得很。

冬夜，漆黑，冷风从帽子钻进脖子。

肖战裹紧了衣服，气得狠狠撞了王一博一下：“好冷！”

夜跑不可能达成，散步勉强成为选择。

见惯了南来北往、车水马龙，市中心容不下湖心的雾。左侧是没上色的灰白洋楼，右侧的水粼粼，反射出好几个月亮。肖战呼出一口白烟，站定，对着湖水说这里好孤独哦，有一种，很凉的美感。

“什么叫很凉的美感？”王一博总是善于打破气氛。

肖战笑了一下：“来这里跳湖的人一定很多。”

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