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多半是流年不利，出门没看黄历，仅仅一个月时间进医院两趟，还是以相同的方式，这种倒霉运气放谁身上不得修修经抄抄佛。闻着空气里弥漫熟悉的消毒水，看着病房傍边老人亲友给老人贴心的削苹果唠着家里长家里短的事，孤零零的现代青年陈思昂就感觉人和人不一样，果然人类悲欢并不相通。

抬手小心翼翼碰了碰脑袋上的裹着严实的白纱布，打架时候没来得及注意的疼痛这会子一股脑汹涌袭来，陈思昂自认并不娇气，可是好了没多久的脚伤再次复发，脚踝二次扭伤真的很痛耶。他突感委屈招谁惹谁了，这么背。不仅如此，床头小桌子上还明晃晃的放着一沓检查单，最上面的检查结果写着轻微脑震荡。平静的唇角突然往下拉了下来，又开始悲春伤秋起来。

如果他客死异乡，还能落叶归根？他还有七八份的单主稿子怎么算~

透过门口窄小的缝隙，能看见外面的天已经曛黑，零碎的星子俏皮的眨了眨眼转瞬即逝。门口走廊脚步声杂乱无章时快时缓，陈思昂恍惚觉得岁月流逝的好慢仿若一秒拆个十个小时计算。手机的电量顽强保持在百分之二十，他也只能偶尔看个群发消息，生怕这百分之二十的快乐也悄然消逝。

手机是用了三年的旧机，电量已经不如刚拿手时候的强，就像一个葱茏岁月少年迈进了孤悲老年，紧凑着日子等着挂机。

盯着手机壳上印着自己的画，反反复复的看，果然二块六毛九的定制不能信，这像素……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他恍惚的想：现在投诉还来得及吗？

“小兄弟，你这年纪轻轻的怎么也住院啦，哎呦，你这脸上破相啦？这么俊的小伙子可别不珍惜自己的脸，现在女孩子啊就吃颜值。都喜欢帅哥呢。”隔壁白发苍苍的老头目送男人走后才滔滔不绝的跟他攀谈。老人说话幽默风趣，带着南方纯正的口音，很容易给人好感。

“刚刚那个是您儿子吗？看着是个很有本事的人，老爷子你好福气啊。”陈思昂随手将手机扔到一沓纸上，对于找话题闲聊还是游刃有余。

陈思昂对帅哥美男总会忍不住多关注几眼，就算不是美男气质也是他着重观察的一重点。男人约莫三十出头，沉熟稳重，一身合体的黑色西装配着银色边框眼镜，五官样貌说不出有多出众，但男人浑身透着一股子商业精英范儿却足够吸睛。

谈到让他无法挑剔完美还是得参考他宿舍的隔壁邻居那位。可惜他的邻居校友，三天也未必见到一次。那门永远是紧闭着，仿若无人之境。

老人嗨了一声，随后神色突然悲怆起来，不过仅仅瞬间又化成了笑容，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骄傲，“那不是我儿子，那是我女婿。他人确实很有本事，国外留学高材生，银行经理，牛逼吧。”

能做到经理位置上不仅要业务能力出众还得资历老深，陈思昂竖起大拇指，颔首夸赞。“那强啊，我都没见过几个国外留学的高材生。这也算是有生之年系列了。”

说这话，他也丝毫很是心安理得豪不心虚，Z大算是一流大学，最不缺的就是高学历学生和教授讲师。给老人捧场能叫撒谎吗?那叫尊重敬爱长辈，是一种德高的传统美德。

精英之所以成为精英，定是有过人之处，无论专业特长还是脑力容量，不可企及。老爷子打了一个哈欠，兴致勃勃继续道：“谁说不是呢，我这辈子也就见过寥寥几个大学生。文化人就是好，坐坐办公室用不着风吹雨打的就能月收过万。早当年，我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知识分子，人人艳羡，后上赶着家里衰落田地被恶霸侵占无奈就下来苦活。”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苦日子，老人回想心酸艰苦岁月，对如今的社会进步巨大变化更多是叹息和遗憾。

陈思昂思忖一会儿，想起他家祖母以前也会时不时的跟他讲一些她那年代的趣事。那时候小闹玩，坐不住，是对此没有多大兴趣，奈何祖母讲的上头，被迫摁在小马扎上少说也得三四个小时。听那个跟听枯燥无聊的讲座有过之而无不及催眠的紧。

“其实，读书并不是唯一的出路，有技能的人在身的人多少也会有社会生存本能。世间行乐亦如此，大爷您想啊人生短短几个秋，早死晚死都得死，为什么不得让自己活的开心点呢？”

大爷一愣，眉毛一跳，嘴角微微抽了抽，觉得这个话题突然偏差的十万八千里，却又没有觉得哪里违和，真是奇了怪了。怕他感性起来，安慰道：“小同学，别悲观。你大爷我一把年纪，半只脚踏进棺材，你还年轻——”

话音未落，门口的门被人猛的推开，走廊的白炽灯随着外面的黑天揉着成和煦的光芒照进来，逆光处是神经大条林富。手提着一大袋子的吃食，神色有些憔悴疲惫，陈思昂开口就问，“你这是被哪家小狐狸吸阳气了，这么虚？”

林富幽怨看他一眼，脸上是藏不住的气愤和阴郁闷结，语气冷的像冬日凌冽寒冰，“别提了，尼玛刚跟警察交谈好，没有足够证据不能羁押蒋杰他们，只能听着口头教训几句就放了。我真服了，这样故意找茬斗殴影响社会不管，管什么，管理员吗?真的会栓Q。”

“话说回来，他们又怎么会突然跑来堵我们？总觉得里面有事。”

林富跟陈思昂认识那么久，也没见过他武力值爆表的一天，那刻真把他吓得不轻。把桌面整理一下，留出一大片够摆放吃的地方。都是附近一些特色小吃，擀面皮娃娃鱼，还有炸串烤串和外卖点的炸鸡汉堡。

陈思昂也觉得怪异，明显对面是有备而来。蒋杰不过是一群横行霸道的社会痞子，如果真是故意找茬那不是应该在校门口蹲他，他在此之前也不是没少出过门，都是平安无事。所以他能猜测到蒋杰本来并不是要针对他们，不过是见他们才想起他们有过交手，明显是误打误撞。

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没人知道，猜测准不准也不好说，但能估摸一二。

“警察？你们这是打架斗殴了？小同学看不出来，还有这本事。怪老头子我眼拙。”大爷打了个哈哈说。

陈思昂模样看着是个老实本分的三好青年，果然人不貌相。故作一副可怜巴巴，“大爷您就评评理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目无法纪恃强凌弱。”

“目无法纪恃强凌弱，这种人就得给他关进局子里，放出来这不是危害社会嘛。要是放在早二十几年前，我肯定打的他满地爪牙，哭爹叫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大爷愤愤不平说着，手还情不自禁的空气里欻欻舞了几下，病服下胸腔上下迅速起伏呼吸粗喘。

陈思昂：……大爷不愧是你大爷。

他馋上了那只炸的脆脆的脆皮烤鸡，手刚摸上袋子就被人拎走，某人大大方方的给他一碗看着就清淡的青菜粥而自己大摇大摆的啃鸡。

“我想吃肉。”眼神带着不满。

林富啃着鸡腿，油渍涂满嘴唇，油亮亮，言简意赅毫无感情回说：“想着吧。来，大爷，吃鸡不？”

大爷乐呵呵，“行哎，大兄弟，会喝酒不？”

“那感情好啊。”

陈思昂看着差着辈分的两人，喝酒吃鸡在医院里，眼里除了羡慕就是牙咬切齿。

毁灭吧，累了。

　……

医院待了三天不到就回学校。临走前，大爷要了陈思昂的微信号说见他很是亲切，说改日请他来家来玩。加了之后果断把大爷对自己朋友圈的可看改为禁止。

毕竟，那都是非常中二的。

出了校门就看见赵明博牵着赵芊芊的手走过来，今天的小孩戴了一顶蓝色棒球帽，橘红色T恤衫配上一条及膝的黑色短裤，看起来干净利落飒爽。

赵芊芊照旧一副冷冰冰像个像个小机器人的模样，她盯着陈思昂受伤的脸，平静的目光悄然多出一抹孩子的纯真好奇。颧骨处划开了浅浅一道口子，不深在那精致的脸上却还是抢眼，就像一个出窑完美的瓷器出现了裂痕。

“你怎么来了？嗨，芊芊下午好鸭。”林富扶着伤患的右胳膊对小孩打了个热情招呼。虽然小孩不太理会他，他也不生气，反而觉得赵芊芊比他家那无耻之徒的姐姐相比更令人稀罕。

他姐姐就是个lsp专业户，别的不说，光脑子就异出常人，脾气又爱炸毛，一言不合就会跟你battle。

陈思昂朝赵芊芊比心Wink，小孩看着他的手指形状的爱心，若有所思。

打车到学校不过几分钟，赵明博带着赵芊芊到宿舍，走廊总会碰见许多相熟的人，对男生宿舍楼突然多出一个女孩子感到格外好奇。尽管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

“WCWC，这谁家妹妹啊，真可爱！”

“好冷淡啊，这性格。不过我喜欢，哎，那个小孩看看哥哥！对面的妹妹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

“去你的，你这么禽兽吗，连小孩都不放过。”

赵明博父母都在外地工作，逢年过节都不一定赶得回来，赵芊芊都是交到乡下奶奶家照顾，今日老人身体不好照顾自己都心有余而力不足被小叔子接走，无奈赵明博只好带来。

大学里其实并不限制带孩子，但除了在公共场所例如教室和图书馆。其是为了防止打扰正常的教学和学生学习环境。

小孩坐在哥哥位置上乖巧安静，赵明博给她一本故事书，书页插图都很幼稚的那种，她也能看很久。赵明博得赶去上课，陈思昂给她翻箱倒柜找了奶，零食。

宿舍门上半部分是透明玻璃，一眼望去就能看见挤了好几个好奇的脑袋鬼鬼祟祟看进来。林富起身走过去，忽然把门一开，几个踉跄身影跌了进来，“有意思吗你们几个，赶紧滚。要是再让我发现你盯着我妹妹，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故作挥拳，对面几人练练摆手，其中一人道：“林哥，这不是好奇。哎，我记得您只有个姐姐啊，哪来的妹妹？”

林富拧眉，不爽，“好奇你个大头鬼，你要好奇一下我的拳头硬不硬。”

几个男生被林富吓得宛若鸟雀散开，又嬉皮笑脸几句才恋恋不舍离开。

陈思昂半躺在林富的床上，脚搭在通上铺的铁梯上，认认真真的用手机绘画软件画稿。指绘他也会，但用指绘较少，比起板绘指绘难度更大，不仅没有板绘线条操控的灵活，画布也有局限。

“橙子我去隔壁宿舍楼找明远开黑了，宿舍锁门之前你发个消息通知我，我立刻回来。”

陈思昂没抬头，鼻音轻嗯了一声，分辨不出语气，“那你还不如在他那睡呢。还明远，不就是认识三天的人，就熟悉的叫这么亲密。一周后，是不是就喊小明明，宝贝了？”

“你咋了，方明远没惹到你吧？”他记得方明远是大一新生经管专业，因为匹配被他一手马超秀到加了好友后就成了固定排位好友。跟陈思昂美术专业不玩游戏的人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他又生哪门子的气？

生哪门子的气，他自己也不知道就是想怼人。就感觉很烦躁，躁的连起了一半的草稿都瞧的差劲，怎么看怎么差劲果断毫无犹豫一键清空没备份不留后路。手机不想玩，电影不想看，稿子不想画，游戏不想打……啊，他真的会崩溃。

真的很讨厌夏天！

赵芊芊听着动静，从书本里抬起头就看见对他一直温柔开心的哥哥身上的光渐渐黯淡，整个人显得格外颓丧失落。

“芊芊，过来。”他再睁眼就猝不及防碰撞小孩懵懂无知的眼神，纯净清澈美好。

赵芊芊歪着脑袋，似乎是在思考他的话。手里的故事书没拿稳啪嗒掉落在地上，视线落过去，是一棵挂满饱满鲜艳杨梅的杨梅树，几个彩绘小孩有蹲在地上捡的，有扛着竹竿敲高顶的，也有在一旁欢欣鼓舞的……题目就是家乡的杨梅树。

很小学生了。

学校后山上确实种着不少杨梅树，从他入学来说山上的杨梅还没到成熟季节就被摘的只剩枝桠。现下已入七月，更别提会留下一个子。

“吃西瓜吗？”他问。

赵芊芊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始终充当一个小机器人，还是宕机的那种。

……

“明远，你是不是跟橙子有过节啊？”隔壁宿舍楼二楼709室，林富切换装备一边打野一边跟身旁男生唠嗑着。

方明远染着蓝色短发，是屋里看不清阳光下格外明显的蓝。坐姿不端但颇有气势，嘴里叼着一根吃完剩下的雪糕棒，含糊不清，“谁？去大龙坑，我看见对面诸葛亮在蹲。”

双方总体经济拉开差距不大，对于个人经济谁也没想到辅助位居第一。我方是用墨子当辅助用，他辅助的同时也不会忘记蹭线，从上路蹭到下路。偶尔心情好点野区逛了逛，把adc，上单搞的没脾气,一直聊天界面疯狂输出diss。

“过节，我都不认识他，能有什么过节？”他连陈思昂是谁都不知道，他有病才会去找一个陌生人有过节。

林富简单神经一想也是，“就是他听到我来找你挺不高兴，他脾气向来好，怎么今天突然就不对劲。”

“WC，我杀你全家墨子！！傻逼玩意，抢我人头，一个两个就算了，这已经是第四个！你他妈的没见过人头吗，啊！”

“无语了无语了……”

方明远的王昭君在河道草丛里蹲到对面过来的小乔，一个二技能控到让小乔化成不可动的冰雕紧接着大招凛冬已至，漫天的冰雪猛砸下来匝死了本就不是满血的小乔。

小乔的经济在对面是处于垫底，王昭君经济高出小乔三千丝毫不在怕。

“你来找我，他不高兴？他总不会是喜欢你吧，别是吃醋了。”方明远见多识广，除了这理由他也想不出别的。就像你只能跟我玩，你只能有我一个朋友，这种友情还会纯洁？？

现在谁还玩小学鸡那套啊。

“不可能，我跟他打小就认识，他很直，是个妥妥的直男。他连gay是什么都不知道，能知道个鬼。”林富十分确定又肯定的说。

方明远：“不是天生gay的人都会说自己是直男。青梅竹马，这不合适吗？这很合适吧。”

“况且，他暗恋你也不一定，毕竟你这么优秀，长相又不错，家境又好，游戏又打的很好，成绩优异，他会喜欢你不正常吗？”

“兄弟，自信点。”

被夸赞恍如隔世飘飘欲仙的林富：……

我不敢相信但我大为震撼。

【victory】

“直男不会说自己是直男，直男越直，弯的越牛。我推荐你看看《同桌的欢喜冤家》《直男老公迷恋我》《gay是真是假》对你会很有帮助。”

林富有点错愕，冷不防的猜测，“卧槽，你好懂，你……你……你该不会是……”

方明远冷漠的抬眼看了看他，随后麻木的打开书柜，琳琅满目全都是当下流行的纯爱小说任何风格都有。“谢谢，我有对象，女的，练拳击的。”

老婆不仅练拳击很强，磕cp更强。

林富哽咽一瞬：我怀疑你变相秀恩爱，但我没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