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之洲被一句话惊醒了。

连噩梦都称不上。

“关之洲？！你怎么能在这里睡觉呢？！”

　　就这一句话。

他已经三四天没有好好睡觉了，作为一个实习医生，真的是忙到脚不沾地。

可刚才的梦境击退了他的睡意，关之洲闭着眼睛顶着鸡窝头坐起来，伸手在被子里摸手机。

手机响了三声，自动挂断了。

关之洲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第二遍铃声响起的时候，下铺不知道是谁正睡着，跟着调子哼哼了两声。

关之洲反应过来，彻底睁开了眼睛。

不是梦！

　　手机依旧不停地在响。

“关之洲你在哪呢？！”带教老师的声音穿透耳膜，震得关之洲天灵盖都跟着通透了不少。

“老师……哎哎哎，我马上就来。”关之洲抓着挂在床尾上的医生服，举着电话点头哈腰地答应着，一边开门一边穿鞋，“论文资料给您放在办公室的桌子上了……”

　　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屋子里一切重回平静，关之洲从口袋里掏出身份牌挂在脖子上，脚下的鞋没穿好拌了他一下，关之洲扶着墙才没摔倒。

坐着内部电梯往楼上去，连着推开三道安全门，人潮带来的热气扑面而来。

关之洲进入了“战场”。

“……夜间需要离床行动的患者请务必让家属陪同或者呼叫负责护士同行……”

　　“……医大医院始终为各位患者的早日痊愈竭尽全力……”

　　“……护士，护士，这个我应该去哪里啊？”

　　“医生！医生！”

　　大楼里灯如白昼，上下几十楼吵吵嚷嚷，声音连成一片。

这是人间战场。

这是凌晨一点的医大医院。

关之洲一手压平自己的鸡冠头，一手伸出来示意前面的人别挡路。

脚下像是生了风一样地往一楼大厅跑。

虽然还是个实习医生，可关之洲已经初步体验到了作为医生的不容易。

“去找护士，那边有一个触电事故，你去解决！”带教的老师姓陈，此刻正忙得脚打后脑勺，“关之洲呢？他怎么还没来？！”

　　陈老脾气不怎么好，喊话的声音震天响。

“来了来了，”关之洲老远就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一溜烟地跑到了陈老面前。

“你跟着去看一下那个要送来的触电患者！别成天躲在休息室里面睡大觉！”

　　“马上就去，马上就去！”关之洲好脾气地答应着，跟着护士就往外跑。

“一分钟就到，”护士一边走一边给陈之洲介绍情况，“十分钟之前发生的触电事故，现场正好遇见了医生，做了两分钟的CPR，心脏功能似乎恢复了但是还不太稳定……”

　　护士的话还没说完，救护车远远地就响着急救铃声开过来了。

每一位医生在这样的铃声下都会条件反射似地打死精神。

急救车一开门，关之洲愣了一下。

随着患者下来的男人手也一顿。

“您是跟车医生？”护士没发现两个人之间的不对劲，自顾自的询问患者情况。

“嗯。”

　　关之洲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打招呼。

看着护士推着人进去了，两个人一左一右站着，互相不说话。

关之洲突然想起来上学那阵他也是这样。

“好久不见。”关之洲轻声说。

“……”

　　顾河听见声音点了点头。他双手揣在上衣口袋里，目光略过关之洲的脸看向远处的垃圾桶，抿着嘴角不说话。

还是那副样子。

关之洲觉得好笑，“你在哪里上班？”

　　“这里。”

　　盯着好不容易吐出两个字来的顾河，关之洲瞪大了眼睛，反问了一句，“这里？”

　　“嗯。”

　　……

　　直到第二天早会之前，关之洲都以为顾河在骗他。

陈驹欠儿了吧唧地从后面突然贴过来，和关之洲咬耳朵，“我没看错吧？顾河？他怎么来这了啊？”

　　关之洲翻了个白眼，没搭话。

他支着下巴盯着站在讲台上一句话不说的顾河，突然想起来大学时关于顾河的那句吐槽。

“顾河？以后你当了医生会不会被患者反问你是不是一个哑巴啊？”

　　这句话是寝室里嘴最毒的耿白说的。

一夜之间这句吐槽成为医院专业最热门的话题。

论，顾河什么时候能说满一百个字。

论，顾河到底是不是一个哑巴。

……

　　然而主人公顾河完全不理会这些风言风语，依旧一言不发。

虽然话少，可至少对别人也是有话说的。

可关之洲等了四年都没等到顾河和他说满一百个字。

“关关，你不是一直憋着想问他是不是对你有意见来着吗？时机成熟了！”老耿也凑过来和关之洲说话。

“要我说顾河不是对关关有意见，”陈驹摘了眼镜，“人家根本就不记得他。”

　　关之洲懒得和这两个人继续说话了。

他原本没想来医大医院实习的，可是比他大三年的陈驹和耿白把他忽悠来了。

现在加上顾河。

得，当年叱咤风云的风云人物凑齐了。

关之洲将注意力放在讲台上。

院长本来想让顾河自我介绍一下的。

可顾河站在上面五分钟憋出了两个字，

　　“顾河。”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太明白这哥们什么意思。

关之洲坐在后面一咧嘴，这都不知道？咋当上的医生？

　　在医院里时间就是金钱，院长招呼着顾河下来了。

“顾医生是新来到我们医大医院这个大家庭的外科医生，人比较内向，大家要多多照顾他。”

　　……

　　早会算是结束了，顾河身边围了一圈人。

“顾河，你哪个医大毕业的啊？”

　　“顾河？你这么年轻就当上主刀了啊？”

　　……

　　“哎哎哎，行了行了啊，”陈驹挤进了人群，“人家顾河刚到你们就围着人家问东问西的，干什么呢？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陈驹，你过来干嘛啊？”

　　“我？我当然是过来给他当翻译的啊！”

　　“你知道人家什么啊？你就在这要给人家当翻译？”

　　“废话！这顾大神可是传说中的那位我室友！”

　　室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顾河身上。

“嗯。”

　　陈驹觉得顾河第一次说话这么好听。

他挺了挺背，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