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魏想，今天高浠刚帮自己揽了大半的工作，现在拒绝好像并不是很合适。

　　所以他还是点了头：“好啊，一起吃吧。”

　　说完这话，顾魏感觉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几个度。

　　陈宇像一台人形制冷机，由内而外散发着寒气。

　　趁着高浠起身去调蘸料，顾魏压低声音：“今天高浠帮我处理了好多工作，我不好拒绝的。”

　　“哦，”陈宇拉着张脸，脸上写着“不爽”两个大字，“那你今晚和我一个人吃。”

　　想了想，陈宇又补充了一句：“反正你现在脚扭了，自己一个人不方便，你今晚住我家。”

　　“哎……不是……”顾魏话还没说完，高浠就端着调好的蘸料回来了，于是顾魏反驳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陈宇直接把高浠当成了透明人，挑挑眉：“怎么了？住我家，你有意见？”

　　“啊？”高浠坐了下来，一脸困惑：“你俩住一起吗？”

　　看着陈宇上扬的嘴角，顾魏算是明白了，这小孩儿绝对是故意的！

　　“是啊！”陈宇淡定地给顾魏夹了个鱼丸，“他昨晚脚扭了，一个人不方便，在我那里住一晚。”

　　“那个，顾魏不吃鱼丸的。”

　　高浠这话一说出口，陈宇夹着鱼丸的手一顿，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该放进顾魏面前的碗里。

　　顾魏叹了口气，把陈宇的筷子摁进了自己碗里：“偶尔吃一下也没事。”

　　高浠脸上的表情变了变，什么也没说。

　　榆城的冬天很冷，即使是晴天的中午，阳光也是冰冰凉凉的，地面更像是一张冷冰冰的钢板，踩上去就感觉寒气透过加了绒的鞋子直达脚底，蔓延到脚底的每个神经末梢。

　　不过顾魏是感觉不到脚冷的，他裹得像只熊一样坐在轮椅上被陈宇推着，陈宇旁边是裹得比他还严实的高浠，好像大家都很怕冷的样子，陈宇除外。

　　顾魏实在是不理解为什么这人明明手那么凉，还总是穿那么少，最多就是一件棉服里面加一件卫衣，卫衣还是不加绒的那种。甚至顾魏第一次见他那天他穿的是件毛衣和呢料的黑色风衣，那天零下十五度。

　　三人快到医院门口的时候，顾魏吸吸鼻子，闻到了熟悉的香甜味道。

　　“好像有卖糖炒栗子的哎！”顾魏兴奋起来，“陈宇，你闻到没？”

　　陈宇没回答，四处张望了一下，很快锁定了医院门口一堆小摊中卖糖炒栗子的那个摊位。

　　“我看到了，走吧，去买。”

　　“哎，等等！”高浠伸手拦下了二人，“顾魏，你不是说这种路边卖的东西少吃吗？你之前说你一吃就拉肚子，你忘了？”

　　“啊，糖炒栗子的话，应该没关系吧？”顾魏低下头思考着。

　　“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吃了，而且刚刚吃了午饭啊。”

　　顾魏点点头，接受了高浠的建议，伸手拍拍轮椅把手上陈宇的手：“走了，陈宇。”

　　碰到陈宇手的一瞬间，顾魏“嘶”了一声，触电般收回了手，抱怨了一句：“怎么静电啊！离谱哎！”

　　陈宇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问题：“冬天就是容易静电啊，那天我脱你卫衣里面那件毛衣的时候关了灯，你身上噼里啪啦地发光！”

　　“就跟那个圣诞节的圣诞树一样，你知道么？”

　　“哇，超酷哎！会发光！”

　　顾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陈宇说的是他晕倒在人家家里那一天。

　　而高浠显然更为震惊：“不是，你们……你们……都脱衣服了？”

　　“不是！”顾魏疯狂摇头，“我发烧晕倒在陈宇家里了，他帮我换衣服来着。”

　　“啊……这样吗……”高浠相信了顾魏的解释，转头对陈宇笑笑：“有陈警官照顾顾魏我也放心啦！”

　　陈宇连说话都懒得说，依然拉着张臭脸，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医院门口的保安大爷看到三人过来，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呦，小伙子，送你男朋友回来啦！”

　　听到这话的顾魏差点没从轮椅上摔下去，好在他戴着口罩，没人看得见口罩下他迅速烧起来的脸。

　　“哎，坐好啊！”陈宇捏捏顾魏的肩膀，转头对保安大爷笑道：“是啊！送我男朋友回来，我晚上再过来接他。”

　　高浠懵懵地看了看沉默不语的顾魏，又看看一脸笑意的陈宇。

　　医院大厅前的小广场上的雪已经融化的差不多了，白求恩像上的雪一直没有人打扫，此刻融化的雪水正从石像的头部缓缓往下流。

　　流到眼睛下面，像是石像的眼泪。

　　高浠失魂落魄地跟在二人后面，快到医院大厅门口时，她还是喊住了顾魏。

　　“顾魏，所以，你和陈警官，是在谈恋爱吗？”

　　顾魏张了张口刚想说话，陈宇比他先一步回答了高浠的问题：“没有谈恋爱，不过……”

　　顿了顿，陈宇看着顾魏笑笑：“我在追他。”

　　顾魏看着高浠眼底希望的火苗又要燃起，于是咬咬牙干脆说了实话：“高浠，我没有和陈宇谈恋爱。”

　　“但是，我不喜欢女人，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高浠眼里的光迅速黯淡下去。

　　沉默很久之后，高浠笑了，只是眼睛红红的：“也是，这么多年，我早就该明白了。”

　　“高中到现在，你从来没答应任何一个女生的追求。”

　　“大学同学聚会那会儿，同学们还开玩笑说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和我在一起，不会是不喜欢女人吧？”

　　“你还记得吗顾魏，当时你什么话都没说，还是我帮你解围的。”

　　“我那会儿还以为是你有点社恐，所以不想说话，现在看来，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啊。”

　　“我不是没怀疑过，但是我又总是骗我自己，不断告诉我自己说不会的，是我太傻了。”

　　顾魏看着高浠红红的眼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现在说什么都不太合适的样子。

　　想了想，顾魏还是开了口：“高浠，我一直都觉得我们还是更适合做朋友。”

　　“嗯。”高浠低下头，眼泪落在地上，很快和融化的雪水融合在一起。

　　——

　　陈宇一进警局就心情很好的样子，嘴角的笑就跟半永久似的。

　　李局长抱着上面印着老式龙凤呈祥的搪瓷缸子盯着审讯室监控的时候，陈宇已经开始了。

　　这个嫌疑人据说心理有点问题，几个警察审了又审，什么也没问出来。

　　李局长眯着眼睛，喝了口茶。

　　刚开始审讯室的情况还算正常，十几分钟的审讯后，嫌疑人忽然哭了起来。

　　再然后，陈宇就拿着笔录敲响了监控室的门。

　　看完笔录之后，李局长才幽幽开口：“你给嫌疑人吓哭了啊？”

　　陈宇无奈地摊摊手，嘴角还带着笑：“他是感动的。”

　　“他说别的警察过来都是一脸严肃，他很抵触，只有我看起来比较亲民。”

　　说完，陈宇若有所思地摸摸自己的脸：“我长得很亲民吗？这好像不是什么好的形容词啊？”

　　“我看是你小子刚刚工作的时候在笑吧？”李局长放下笔录，抱起搪瓷缸子：“说说，有什么好事儿？”

　　“没什么。”

　　“你小子还想骗我啊？”李局长伸手拍了下陈宇的手臂，道：“你那嘴角都快上天了！”

　　“真没什么。”

　　“行吧行吧，”李局长摆摆手，眼看着陈宇转身要走，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喊了他一声：“小宇！”

　　“你是不是和一八三有进展了？”

　　看着陈宇逐渐变成粉红色的耳朵，李局长心中有了答案。

　　“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我也不懂，”李局长吹吹茶水，似乎这样可以让茶水凉的更快一点，“反正啊，回头你俩结婚的时候，可得叫我！”

　　“一定。”陈宇点头，脸也微微泛红。

　　“对了，老王怎么样啊？”

　　“好多了，医生说好好修养就行。”

　　“那就好，”李局长无奈地叹了口气，继而说道：“老王这人也真是的，摔着了也不告诉我们，要不是我主动联系他，他还不说他在医院躺着呢！”

　　“我爸这人就是这样，”陈宇也无奈一笑，“最怕给人添麻烦，要不是我之前那边任务结束调回来，他都不打算让我知道。”

　　“老王还和当年一样，死倔，还老是为别人考虑。”李局长放下手里的搪瓷缸子，“不过那会儿还是多亏老王倔啊，不然小宇你……”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李局长的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陈宇倒是无所谓地笑笑，接过来李局长的话头：“是啊，不然我就被送去福利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