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两家的渊源，得从几辈子前开始讲。

　　江榕的祖父的父亲，就叫太姥爷吧，和程言许的太姥爷有着不可言喻的深厚革命友情，程家太姥爷家里穷，甘愿当兵赚点干粮，就为了养活自己家老母亲还有刚出生的儿子。江家老爷子不是，他是被逼来的，家里面有钱，不缺吃不缺喝，还娶了个漂亮媳妇，自己也能挣够钱，生活圆圆满满，他本来想这么过一辈子。

　　直到媳妇出轨，把尚在襁褓的儿子独自丢在了江家大院，一切都变了。

　　江家老爷子气愤不过，也怀疑过这个儿子的血缘，直到越长大越像他，才消除了疑心。

　　跑就跑了，本来都认命想自己养孩子到长大，结果自家母亲从白天唠叨到晚上，从饭桌上婉言到茶桌上。

　　小孩还得他亲自哄着，老母还在身旁成天到晚的劝诫，他深感痛不欲生之下，一股脑地把全部事宜抛下，跑去参了军。

　　因为就会画画，被打发到后方支援去了。

　　两个人就是在一个营里认识的，根据本人的说法是，当初要是没有程家老爷子，他的半条胳膊就得被炸断。

　　反正就是，革命友情根深蒂固。

　　解放之后，程家老爷子想拉着他经商，江家老爷子却还想画画，在种种冲突下，不欢而散，最终一人经商有了钱，一人画画有了名。

　　都快寿终正寝的时候，两个老头才扭过气来，又重修了这份友谊。

　　虽然这份友谊的确很深远，江榕父母也没想到，能深远到自己儿子身上。

　　江言平拿着茶杯，茶水颤颤巍巍往外洒，他尽全力保持住了表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饭桌上一共没几个人，两个小辈不好发言，静静看着坐在两面的长辈。

　　确定关系一个小时就见家长这件事，刺激还是太大了，江榕双手放在桌面下互相交叉摩挲，心中发慌。

　　程言许垂眸，轻轻握住他的手，大拇指轻柔地剐蹭了两下。

　　江榕歪头看他，被一声咳嗽又吓回去。

　　程彻石瞥了一眼，自家孙子心思全在别人身上，一眼也不看他。

　　他冷哼一声，终于开口，“我们家孙子不懂事，先招惹了你家小孩，我先给你们道个歉。”

　　“不，不用。”程彻石毕竟辈分在那摆着，让他道歉还是过分了点，江言平放下茶杯，平复住心情，“一个巴掌也拍不响，我们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事，还是得问问孩子们怎么回事。”

　　江榕感觉要被盯出个洞。

　　“爸，妈..”，事情至此，他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突然噎住。

　　“叔叔阿姨，是我追求的江榕。”程言许突然开口。

　　嗯？

　　“江榕今年进的我们公司，偶然间我们一起参加了一档综艺，他能干脾气好，对人善良。”

　　嗯？

　　江榕嘴角抽搐，桌下握着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尴尬的要抠破皮。

　　能干，脾气好，善良。

　　江榕静静地笑。

　　你最好在说我。

　　可能是说的和自己家孩子太不一样，还是想维护一下面子，江言平轻咳，“是吗？他一直都这样。”

　　“他在家也挺孝顺的。”

　　“节目里也很照顾我，时时刻刻都关注别人，对我们都很好。”程言许点头附和。

　　好了，别说了。江榕想去把两个人嘴都堵上。

　　他忍不住插嘴，“爸妈，这件事有点匆忙，我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江榕有些抱歉，从小到大，家里惯着宠着把他养大，结果现在自己谈恋爱了还不告诉他们，虽然不是他的错。

　　“我是认真的。”他笑笑，“对不起。”

　　静默。

　　其实很难，传统思想是很难扭转的一种东西，如果不同意甚至当场发火都是情有可原，江榕鼻头有些酸，忍着不敢掉泪，等最后的判决。

　　“榕榕。”

　　他肩膀抖擞下，默默抬起头，眼眶霎时红了。

　　林暮看着他，一脸平静，春水翻不起波痕，风都小心绕过，江榕的母亲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说话也总是温声细语。

　　他突然就想起来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陪伴着他的声音，无论是高兴，平静，悲伤还是生气，他一步步走，身后也有一声声喊他的名字。

　　——榕榕

　　成年那天，家里举办小型宴会，主人公却独自跑到天台吹风，没人找得到。

　　身旁悄然出现的只有一人，只有他的妈妈，她说，自己小时候躲迷藏只喜欢躲在这里。

　　江榕笑了下。

　　晚风从两人中间穿过，无形拉进两人距离，他听见林暮哽咽，“榕榕，你长大了。”

　　“一眨眼，你都长那么大了。”

　　江榕垂下头，手握着酒杯摩挲，眼睫微动，“嗯。”

　　他好久没听见这句话了。

　　林暮轻笑，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几根皱纹，“榕榕，你长大了。”

　　他突然很想哭，二十几年，他莫名亏欠了许多。

　　没人会责备他，“榕榕，你喜欢的人只要对你好，你自己看着就好。你是从小到大都很听话，我们说什么你都答应，总感觉有些时候你不开心，总是勉强自己。”

　　江榕摇头，“没有的。”

　　“我们不反对。”林暮说得清清楚楚，在场人都听的见，江言平没说话，他说不出口祝自己儿子和一个男人幸福，但是他想要自己儿子幸福。

　　“你就自己看着就行。”江言平说，“我们都没意见。”

　　江榕点点头，把头垂得很低，谁也看不见他的脸。

　　程彻石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到头来，也没用上他这个老头子，叹了口气，缓缓起身，“说完没？”

　　纷纷抬头。

　　他扫了全场一眼，“吃不吃饭？吃饭就准备上菜。”

　　江家一众全部怔住。

　　还在哭着，别这样。

　　“吃，”程言许点头，他一直都很能跟上自家老爷子的脑回路，低头问，“你吃什么？”

　　江榕还懵着，眨了眨眼，“都行。”

　　“好。”

　　程言许拿过菜单，指了几个菜，到最后才顿住，看了眼自家老爷子，“你爱吃的我都点了，你还要看看？”

　　程老爷子哼了声，做事是无可挑剔，性格也是真的很差，“不用。”

　　“行。”

　　程言许把菜单交给服务员，又看了江榕一眼。

　　江榕：“？”

　　程言许扫了全桌的人，沉默两秒。

　　“所以，什么时候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