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香……
那满是木兰花的庭院不知道多久没被人打扫过,蜘蛛网像雾似的笼罩着整个庭院,圆口的井边像是白骨般的枝桠几乎掩盖了井口,原来的井边是些矮灌木吧,或者是后来才长出来的。
拱门的墙边倚着一白衣袍的仙人。
仙人旁边的玉兰树生机盎然,一丁点枯叶也看不见,就像那一尘不染的仙人一样,与破败不堪的庭院格格不入。仙人抬头看天,那星云后是仙人的家。
月亮升到最高点,仙人垂下脑袋,看着地面的一颗不知名的草。
男人眯了眯眼睛:“小兔崽子。”
神鸦计划。
谁也不知道这个计划会在什么时候结束,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计划是为了彻底消灭那些不属于这个星球的东西。
无尽的猜疑,背叛。
家庭支离破碎,甚至自相残杀。
所有人的笼罩在无尽的恐惧与怀疑之中,即使对方是自己最亲密的人,只要感染上那些怪物身上携带的病毒,哪怕只是一点儿,都会被赶尽杀绝。
B区,一个被抛弃的区域,人们不服高层管束,奋起反抗,最终被组织撂下不再管理。
这里已经乱了套,鲜血与尸体像是夏天腐肉边上的苍蝇一样常见。
花右觉得自己能活下来是个奇迹。
领着一群小弟,他也没感到不自在,反倒挺快活的,要是一直这样该多好,没有人欺负他,反倒是他能欺负别人。
这个世界早就乱了套,哪里还有什么人性善意可言?
他低着头点烟,不看路,这是因为他知道别人一定会给他让路,不然就会像路边的流浪狗一样偏体鳞伤地滚进下水道。
但是有的人就是不长眼睛,花右叼着烟不耐烦地抬起头:“没长眼?”
面前的男人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多了些沉稳而已,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除了好看点好像什么也不会。
一无是处的花瓶而已。
“我问你话呢,没长眼啊?”花右挑衅地看着他,抽出嘴里的烟习惯性地往男人衣服上烫了个洞。
男人看着他,一言不发,眼里没有任何情绪,一丝也没有,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让花右愈发气了,踹倒旁边的垃圾桶示威。
男人依旧无动于衷。
花右觉得他脑子有问题,自讨没趣,一把推开男人自顾自地往前走。
“神经病。”
男人踉跄两步差点没站稳,过路的人很多,但没有一个人是站出来的。
这里,乱套了。
他站稳身子,看了看周围。
残破的房屋,流着污水的街道,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废弃的车辆随意横在马路中央,随处可见的流浪汉——这里的人穿得都像是流浪汉,除了刚才那小子和他身后那帮人。
天空是灰色的,这里好像很久没有出过太阳了,到处都是灰尘的湿臭。
男人拍了拍衣袖,走了几步又回头去看刚才的少年,眼里居然浮现出一丝杀意。
这种目光很常见,至少在这里是这样。
花右对目光很敏感,回头对上他的眼睛也毫不畏惧,反倒比了个中指,脸上带着挑衅的笑。
往前走了几步,男人感觉身后忽然有人拍他肩膀。
“师……老师,你乱跑什么,我说过这里不适合你这种人来。”少年喘着粗气,身穿卫衣,一头灰绿色的头发有些乱,耳钉都掉了一个,显然是真的急了。
他抹了一把头发:“得了,跟我回去。”
男人微微眯了眯眼睛:“什么时候你能使唤我了?”
少年怔了一下:“你……算了,那你没办法,找找找,我陪你找。”
跟在男人身后,少年情不自禁的想:要是找不到怎么办,他会把我杀了泄愤吗?
这种地方,墙上到处都是不堪入目的涂鸦,时不时还能听见几句粗鄙的对骂。
单青枝真的走不动了:“老师明天又找吧。”
“我没找。”男人目视前方,伸手扶了他一把,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啊!?”单青枝差点昏过去。
您老人家玩我呢。
“看你最近有点虚,带你出来锻炼锻炼。”男人说。
单青枝极其不愿意但还是认同地点点头。
我谢谢您。
最后,在单青枝的软磨硬泡下,他成功把男人请回家了。
这座城市被分成两个区域,刚才那里被人称作B区,而这里,是B区中的“A区”,在B区里最为和平的区域。
而A区,是一个连半夜睡觉都不用关门的和平区域,所有人都挺友好的, 偶尔有点小争吵但几分钟后就会和解。
但有些人的笑会让单青枝感觉不舒服,假惺惺的感觉。
跟着自己“老师”回到家,单青枝虚脱般的躺在沙发上:“你知道我为了找你跑遍了整个城市吗?C区我都去了。”
男人接了杯水慢悠悠喝着:“我说过我今天就在B区。”
“我靠我以为你开玩笑!”单青枝自嘲地笑了笑,捏了捏眉心。
果然是他不懂“老师”的心了。
“是你没好好听我说话,一天到晚净是抱着那手机玩了。”男人慢悠悠地喝了口水。
单青枝轻啧一声,不再说话,反正他又说不赢,说赢了就得挨揍。
看着男人坐在阳台孤独的模样,他有些愧疚。
“师父……”
“我说过别这么叫我。”男人冷冰冰打断,“再叫就打断你的腿。”
“你除了说打断我的腿打断我的手你还会做什么?”单青枝今天真的累极了,现在还不被关心,气极了。
他亲爱的师父扭头看他:“我还可以说到做到。”
“……大可不必。”单青枝摆摆手,“老师您慢慢看,我去给您做饭。”
刚吃完饭,他这师父,又不见了。
单青枝生无可恋地出门找师父。
“你是什么人!?”花右咽了咽口水,缩到墙角。
白天的男人晚上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的文静好欺负,像趴在暗夜里的老虎,随时随地都会起来咬他一口。
那眼神,明明是在看猎物,而不是看一个人。
男人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脸:“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花右都以为他要放过自己了。
下一秒,影子里只剩下液体飞溅的模样。
男人抬起手,嗅了嗅指尖的血,从衣兜里拿出纸细细地擦拭着:“可惜,没他好看。”
空气安静下来,那细微的像是人的呼吸声传到他耳朵里,寻声望去,拐角处的人影霎时间消失不见。
宋遣月慢悠悠地站起来,悠悠然地吹着调子轻快的口哨往前走,拐过一个拐角,他对着黑得看不见尽头的巷子说:“躲什么呢,我也很害怕呢。”
他视野里只有寂静的地面,死死地捂着嘴,眼里满是恐惧。如果被发现,会被杀掉吧……他躲在了大纸箱后面,只要不出声,就不会被发现的……
他安慰着自己。
忽然,一张脸闯入他的视野,害怕是有的,但他惊奇的是,这人……长的真好看。他愣住了。
宋遣月也是愣了一下,半天没反应过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彼此许久。
他伸出手碰了碰小孩的脸:“吓到了?”声音格外温柔,和刚才不一样,这次的温柔是真的。
小孩眨眨眼:“你是……谁?是猎人吗?”
“不是哦。”宋遣月扒开纸箱,把小孩抱了起来,“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今天被那个坏人欺负了,我当然得欺负回去。”
小孩有些不自然:“他死了。”
“没有,师……哥哥带你去看。”宋遣月带着他走到那个拐角处,红色的血流了满地,却不见人影,地上只有带血的脚印。
宋遣月借着月光,看清楚了,这小孩的脸是淡紫色的,两颗虎牙特别尖。
把手伸过去就会被咬断的吧。
“你是什么?”
小孩诚实说:“僵尸,会咬人的那种。那你呢?你是什么?你那么厉害肯定不是普通人。”
“我啊,我是天上的神仙。”宋遣月带着他走出巷子,“跟哥哥回家?”
小孩想了想,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刚从棺材里出来,也没个住处,没有住处就没有吃饭的地方。
“谢谢。”
“真乖。”
单青枝一脸复杂的看着坐在沙发上啃苹果的小僵尸。
他不敢相信他甚至都不想相信。
“老师,拐卖儿童这事咱不干。”
宋遣月给小僵尸剥橘子,不理会单青枝:“叫什么名字?”
小僵尸想了想,晃了晃两条腿:“记不起来了。”
“叫花由好不好?”宋遣月喂他一瓣橘子。
小僵尸想了想:“为什么?”
“因为……好听。”男人垂着眼,看着橘子,露出些难过的神色。
小僵尸看他难过:“那我就勉为其难,叫花由。”
单青枝不理解。
“老师,那明明是……”
说到一半他没继续说下去了,看着宋遣月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是太想了嘛……明明都过了一千年多年了,怎么可能会有人记得一个人那么久……
或许这千年间发生了什么单青枝不知道的事吧,他深吸一口气。
算了,他的任务是帮助他师父尽快走出阴影然后回到天庭领工资。
等等,他师父今天是不是……弄死了个不知道什么物种?扣多少工资来着?
单青枝心痛得想哭。
但看着他师父开心的模样,觉着这钱扣得也值了。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花钱的时候多了去了。
就一个晚上,他师父,没错,就是那个败家子。
网购了十几套小孩的衣服,一套上千。
用了他的卡。
单青枝差点跪着求宋遣月退货,也亏得小花由拦着,宋遣月才没打断他的腿。
其实他想过很多次,要不要离开这喜怒无常的师父,但他又怕这狗玩意儿照顾不好自己。
他发誓,绝对不是因为怕遭人非议,然后被宋遣月打断腿才乖乖留下来的。
现在也亏得这小孩懂事,会做饭会洗衣,他觉得这个家不需要自己了,还不如回仙山好好修炼呢。
他站在阳台,看着人头那么大的多肉,这里的植物都很大,就很奇怪。
单青枝在阳台边对着楼下过路的小姐姐吹了个口哨,惹得人小姑娘不好意思,捂着脸走得飞快。
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单青枝视野。
他师父单身那么多年了,一个人真的不闷得慌吗?
想着,单青枝回头看他师父。
男人在家里就喜欢放松自己,那副短发的模样已经变了,可能是那模样得用法力维持,太累了吧。
宋遣月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沙发上,指节分明地手上拿着一本书,撑着脑袋装模作样地看,实则半闭着眼睛快要睡着了。
像是经过工匠精雕般的脸棱角分明,微微上挑的眉添上了几分温柔气,轻抿的唇很薄,嘴角向下,显得又有些冷清,像是那冬日里的飞雪,又冷又柔。
精致的五官在一丝阳光的照射下像一件艺术品,仿佛碰一下都会碎掉。
然而就有人敢碰,就比如艺术品亲自捡回来的小僵尸。
单青枝一惊。
还没开口,红色颜料笔已经落在了艺术品的眉心。
小花由认认真真地画了朵梅花,也不理会这艺术品看他没有。
单青枝不敢上前,男人仅仅是斜眼轻瞟了他一眼,他就动都不敢动了。
小孩眼睛大大的,画好后放下笔,举起镜子:“这样称得你有气色,不然白的像鬼一样。”
“跟谁学的?”宋遣月好笑地问。
小花由想了想,摇摇头。
“想不起来了。”
宋遣月揉了一把他脑袋:“以后别这样欺负人。”
“哦……那我帮你擦掉。”小花由说着,抬起手就要擦,宋遣月躲开了。
“很好看。”宋遣月说。
小花由眨了眨眼:“那我再给你画。”
“……”
脸上宋遣月没再让他画,而是伸出手让小花由画了个尽兴。
单青枝站在阳台都不敢进去,生怕扰了这祖宗,然后被打断腿。
这个年纪的小孩应该去上学,可现在这种情况,小花由去了就是去送死,但不学又不行。
单青枝当起了他的老师。
要不是他师父在旁边看着,他才不会对小花由那么严厉。
宋遣月喜欢坐在阳台的吊椅上休息,白色的滕编吊椅,圆的,人刚好能窝进去。
男人总是懒洋洋的,晒着太阳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课上的怎么样,长发会从肩头滑下去,落在藤椅的假花上。
一瞬间,小花由都觉得那假花活过来了。
许是见过太多经历太多,累的不行,宋遣月已经没有了那些年活蹦乱跳的性子,也不算消极,只是慵懒极了。
幸亏长了副美人相,不然谁愿意伺候他。
哦,对了,他那个任劳任怨的小徒弟愿意伺候。
换单青枝这个大徒弟来都不愿意伺候这人,也亏得天庭的好处给的多,不然他就真的会抛下这人不管了,让他自生自灭算了。
他离开过宋遣月很多次,每次都是奔着断绝师徒关系离开的,但想过之后又觉得良心过不去,不情不愿地回来了。
回来之后又要磕头重新拜师,几百年前,他从山脚磕头磕到山顶才求的这人原谅,后才重新拜入门下。
时过境迁,到现在,宋遣月算是桃李满天下吧,却不再收徒了,算起来,这老东西上千岁,十年收一百个弟子……
单青枝抿了抿唇。
他记得清清楚楚,整整一千个。
一百年而已……后来这狗玩意儿就没收过了,因为那个叫花由的小徒弟。
有人以为他满心愧疚不愿再教他人知识法术怕九泉之下的花由难受;有人以为他被那花由重伤后一怒之下杀了花由,怕重蹈覆辙不再收徒……
那时的单青枝思来想去,觉得宋遣月是愧疚,后来越来越确定,就是愧疚。他带着愧疚活了整整一千年。
宋遣月去过阴间,翻过生死簿,他担心生死簿出了问题,就把三界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那花由……
生死簿上也没有花由轮回转世的记录,一直停留在那个“死”字没有动过。
但世界是会变的,宋遣月花一百年在人间找,说不定之前找过的天界就变了。
他就这么永无止境的找,不知疲倦也从没放弃。
单青枝看着和小僵尸玩水彩笔的宋遣月,居然心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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