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电影院回家，乔祺才破了防。

他的心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被两个抑制贴护住的后脖颈也热到发麻。他现在鼻腔里灌满了草木的香味，却分不清是魏霜岚的雪松，自己的茉莉，还是临时标记的味道。

那些动作明明是少年时再平常不过的动作了，如今却让自己脸红得像煮熟了的虾。

乔祺也跟个虾似的弯着身子蜷缩在沙发里，扔掉旧的抑制贴，好像换个新的能让萦绕在鼻尖散不去的气味消失似的。

他想了想，给季瓷打了个电话。

听着好友的声音，乔祺的心微微平复了一些，踌躇到季瓷都有些不耐烦了，才说：“季瓷，有点儿不对。”

“有什么不对？”青年钢琴演奏家抱怨自己正练琴练到兴起，随口问了一句。“乔祺，你最好是有要紧事。”

“我好像喜欢上魏霜岚了。”

一句话，两个人都沉默了。紧接着听筒里传来嗡鸣一声，是乔祺的手猛地戳到低音琴键上，“你说什么？”

乔祺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季瓷，最后得到一句建议。

“阿乔，要不你去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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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乔祺约了魏霜岚，但他是A市青年管弦乐团的新晋小提琴演员，最近A市有几个对外音乐会和商演，需要好几个交响曲和协奏曲的排练，忙得不可开交。

魏霜岚又是整个魏氏家族企业的一把手，面临几个元老的以考验为由的刁难，也忙得几乎不能阖眼。

两个人这次的邀约一拖再拖，居然等了小半个月。

这小半个月里，乔祺彻底度过了分化期。而且由于之前同事们都以为他是个Beta，这一朝分化，身上又带着一股雪松的气味，弄得大家都以为他的信息素就是雪松夹杂着茉莉。

“好像香水啊。”乐团能闻得到信息素的乐手们纷纷搜起了同款。看着乔祺因此红起的脸，心想一定是自己离他太近，分化初期情绪不稳，投以抱歉的目光后又纷纷离开。

就这么当了一段时间的团宠后，乔祺又见到了魏霜岚。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下都带了一点乌青。看见乔祺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漾起一抹笑，随后又捏了捏眉心。

看过菜单后，两个人对坐着等着上菜。经过前几次的尴尬，刚刚弄明心思，分化晚了五年，开窍也晚了不知道多久的乔祺头一次没觉得别扭，反而仔细看起魏霜岚来。

魏霜岚高考后就出国了，两个人这么多年只在视频或者照片里见过面，记忆中挺拔的少年已经长成了肩宽背阔的男人，脸庞比从前棱角分明，眉骨和鼻子好看到像雕刻出的一样，就算此刻能看出他的疲态，始终保持的仪态也不让人觉得他有一分的狼狈。

红酒醒好，乔祺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突然就像被禁言了似的，憋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来。

还是魏霜岚看着他面色不对，以为是哪儿不舒服，微微皱眉问：“还好吗？用不用我带你回去？”

“啊？不用不用！”

乔祺也不知道是魏霜岚误会了，只是边觉得奇怪边下意识拒绝。此时他满心都是自己的事儿，无暇去思考魏霜岚微皱的眉头和莫名的关心。

心里暗骂自己这张嘴不争气，最后还是又喝了一口红酒壮胆，也不敢看魏霜岚的眼睛，低垂着纤长的睫毛。脑子一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近乎呢喃似的轻声问道：“我可以睡你吗？”

“你说什么？”魏霜岚诧异道。

“我说。”乔祺鼓起勇气，心要跳出嗓子眼了，一字一顿重复一遍，“魏霜岚，我可以睡你吗？”

乔祺说完，是片刻的寂静。

两个人周遭的时光都凝滞住了似的，没有一个人出声。乔祺慌得手心里沁出汗，他本来就是一拍脑袋想出的馊主意，这下理性回笼想起来别再吓到魏霜岚。

可魏霜岚却在那头轻笑一声，低沉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滚出来的，隔着这么远，乔祺也觉着那温热的气息烫过自己的耳面。

魏霜岚看着乔祺泛红的耳朵，好像一身的疲惫都一扫而空，笑着说：“可以。”

这下乔祺彻底安静如鸡。

他们的位置在窗边，窗户没关严，风从缝隙吹进来，刮在出汗的掌心和额头上，凉得有些过头。

乔祺被吹得瑟缩一下，磕磕巴巴地确认：“你说可以是吗？”

“是。”魏霜岚失笑，捏了捏眉心。

乔祺琥珀色的眼睛里像燃起了火花，亮得惊人，带着笑意乘胜追击：“那我们是在谈恋爱了吗？”

魏霜岚看着乔祺耳朵尖都红着，脸上也泛着粉。睫毛微颤，想看又不敢看似的。才发现自己好像答应了不得了的东西。

他以为乔祺在开玩笑。就像曾经每一次贴他抱他，前几天分化后还说着“不知道AO有别”那样和他开玩笑。可乔祺现在的表情告诉他，乔祺是认真的。

“这个……”魏霜岚开口，少有的迟疑。乔祺心骤然凉了大半截，但还是安慰自己，都到这份儿上了，不过是捅破个窗户纸，有什么可担心的。却听魏霜岚沉声接着说，“不是，阿乔，你可能误会了。”

“误会什么？”乔祺看过去。

他眼睛生得很圆，像是杏核眼，但是眼头眼尾都尖，尾梢还有些上挑。浓密的睫毛在眼尾迤逦下来，看人只觉得魅得很。此时瞪着人，才中这一分漂亮里显出一丁点凶来。

乔祺一颗心彻底凉透了，连带着被暖气熏热的手指尖也一下子冰凉。

乔祺难耐地搓了搓指腹，又拿起酒杯喝了口酒，在魏霜岚的注视下扯出一副笑脸：“行了，也不难为你了。你也不用尴尬，就当是今天我喝多了，以后我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魏霜岚看着乔祺整个人都没了神采似的，心里也有些心疼。但面子上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淡淡“嗯”了一声，拿起刀叉切了一块盘子里的小牛排。

“阿乔。”魏霜岚想了半晌，还是开口。

“嗯？”乔祺懒得理他，正戳着盘里的肉。锋利的刀刃划到筋，怎么也割不开，在瓷盘里划出刺耳的声音。

只是这句“阿乔”让他下意识就答应了。

小时候魏霜岚总叫他小乔，上了中学后班上人学了历史就乱开玩笑，乔祺逼着魏霜岚赶紧改口，魏霜岚就开始叫他阿乔了。只是一晃好几年过去，再也没这么叫过。

不这么叫还好，这两个字一出口，勾得乔祺更难受了。心里跟被酸水泡过似的又酸又胀，委屈巴巴耷拉着眼帘，回答声都好像带了泣音。

“干什么？”

“你听我说，我刚回来，我们很多年没联系了，现在有点太快了。”魏霜岚认真道。

“哦，是吗。”乔祺抬头呵呵一笑，在魏霜岚正色的表情里问，“那前几天谁给我临时标记，又是谁上一句才答应可以睡觉的？魏总，可以睡你但不可以和你谈恋爱是吧，您的感情还真是比什么都重要。”

“……”

魏霜岚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缓解尴尬。

他不是不喜欢乔祺，正好相反，他太喜欢乔祺了。

从小就喜欢。

少年的喜欢总是没有缘由的，但魏霜岚知道每一个原因。他喜欢乔祺幼年时牵着自己融入人群，喜欢乔祺坐在台上闪闪发光，喜欢乔祺每一个笑。十多年的喜欢积攒起来，等魏霜岚回神，这种喜欢早就一发不可收拾。

在英国读书时，魏霜岚在中秋节那天在右小臂内侧纹了一句“I find the moon bright”，别人问起来，只说是许渊冲先生翻译的“举头望明月”，聊表乡思。可他自己心里清楚，他自己找寻的月光是乔祺。

只是他向来闹不准乔祺心里是怎么想的。

魏霜岚一向脸皮薄，出国前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给了心上人一句暗示，却发现人家好像看不见似的。心灰意冷出了国，乔祺也不怎么主动联系自己。等回国了，又碰上乔祺分化。

乔祺的态度转变的那么突然，魏霜岚很怕乔祺是因为Omega天生对Alpha的依赖才导致他做出这样的判断。

他很想答应，可是怕草率答应了乔祺，等乔祺回过神来，发觉并不喜欢自己，两个人闹个惨淡分手，见面不识，自己更是难受。

日理万机的魏大总裁刚想解释一句“不妨我们再相处几天”，可抱着一定会被乔祺怼回来“相处几年都不够，还差这几天”的觉悟，话却没说出口。

因为乔祺站起身来，留下一句“你自己吃吧，我去结账”就走了。

魏霜岚慌张追上去，拉住乔祺的袖口，乔祺却一个踉跄，摔进魏霜岚怀里。

魏霜岚展臂兜住乔祺纤薄的身子，鼻尖嗅到一股茉莉味。敏锐想起乔祺的信息素味道，再看怀里人的小脸通红，眼睛半睁着含了水雾，唇齿间不断吐出热气。

赶着理智消失的最后一刻，乔祺拽住魏霜岚的衣领：“去我车里，里面有抑制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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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祺把副驾驶靠背放下，盖着外套躺在上面装死。

魏霜岚刚刚抱着他的时候絮絮叨叨说，问过了私人医生，分化初期经常会有发//情期紊乱、信息素失控的问题，可能是乔祺情绪波动太大，导致临时标记暂时失效，抑制贴也不管用了。

乔祺默默无言。

他本来想赶紧离开餐厅到车里给自己打一针，偏偏平时里跟个锯嘴葫芦似的，一言不发的魏霜岚今天话格外多，上来拉拉扯扯要解释。自己腰发酸腿发软，喘都没喘就眼前一黑跌到他怀里。

幸好前车之鉴让乔祺留了一手。

现在车里还有一股茉莉味，清芳回甘中涌出一股雪松香。乔祺理智回笼一点儿，想着不会后半生都离不开这雪松味信息素了吧，侧首去望站在窗外守着的魏霜岚，纤细的手指从外套下头探出来，粉红的指尖按下车窗。

冷气倏地灌进来，把乔祺额前浸湿的碎发都吹乱。

魏霜岚看乔祺半闭着眼睛，好像对他有话要说，赶紧凑过来。方才温热的触感还在，香气也在大衣上久久不散，魏霜岚克制着本能冲动，屏息凝神怕自己也被影响到。

只见乔祺力气还没完全恢复，手指都颤颤巍巍的。

最后伸出车窗，恨不得抵到魏霜岚面前，竖了个中指。

魏霜岚张了张口，没说话。

乔祺收回手，侧过身道：“离远点儿，等信息素味道散了，送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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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击报复！这纯粹就是打击报复！”乔祺窝在被窝里，对着前来探望实则看热闹的季瓷大发牢骚。

“姓魏的这是干什么啊，先喜欢我的是他，先矫情的也是他，给爷的清白之身落下个临时标记，让同事以为他的信息素是我的味道的也是他！现在说不谈恋爱，哈，我看他还是滚出国算了。”

乔祺咬牙切齿的，一口气没倒上来，自己还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行了，行了。”季瓷给他顺顺后背，又拿了张纸随便在乔祺泛红的眼角抹了一把，虽说知道那不是主动哭出来的，还是忍不住调笑道，“有话好说，骂他可以，你别哭啊。”

“谁哭了！”乔祺一把抢过纸，把呛出来的生理泪水擦干净，将纸团成团扔到一边儿。

乔祺那天被风吹着，嗓子有些哑了。现在鼻子堵塞，瓮声瓮气地朝季瓷控诉，就差掰着手指头罗列魏霜岚的罪名了。

季瓷也不敢惹他，只得在旁边给炸了毛的猫似的乔祺顺毛。

“不怪我说。”季瓷给乔祺递了杯水，“魏霜岚说的也没错，你们确实进展得太快了。这么多年没见，刚见了几面，就快进到标记和恋爱了。”

“怎么你也这么说？”乔祺猛了灌一口水。

“不然呢，你好好想想。高中刚毕业他就去国外了，你们就几乎再也没说过话。人家几乎没怎么主动找过你，相当于这段关系已经不是你想的那样了。”

季瓷鲜有的苦口婆心。乔祺吸了吸鼻子，继续听下去。

“阿乔，你以为是他暗恋你多年，您大发慈悲开窍赏脸给他一个圆梦的机会，实际上现在的局面，根本就是你突然回头喜欢上了早八百辈子的老同学，还一厢情愿觉着人家喜欢你。”

季瓷说完，又拿过水杯把热水给小祖宗续上，塞进他手里捂着。

“魏霜岚给你临时标记，确实是他贼心不死，不过也算是帮了你个小忙。”被乔祺这个病猫瞪着，季瓷也继续说完，“要不我找几个人，给他头套麻袋打一顿？要不然就在魏家给他捣个乱？”

乔祺哼了一声不作声，想到那天魏霜岚眼下的乌青和看见自己又失控时的慌乱，咬了咬嘴唇，“算了，谁要那么幼稚。”

乔祺喝了口水，把纸团扔进纸篓，“他不是要玩给个甜枣打一巴掌吗？那我也来。”

季瓷看了看刚才还说“别太幼稚”的乔祺，张了张嘴，还是选择了沉默。

“你就等我让他重新喜欢上我，然后我再把他踹了。”

“……阿乔。”季瓷忍无可忍，伸手探探乔祺的额头，“你这点倒挺像霸总文里的白月光，不是，白莲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