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陌最近又做起那个梦了。
梦里,那个喝醉酒的男人回到家后又开始了他的暴行,母亲撕心裂肺的控诉怒吼并不能唤醒他的一丝良知。
男人随手抄起的椅子重重落下,母亲的闷哼声随之响起,伴随着冰凉的手抚摸在自己脸上,耳边有一阵掺杂着害怕恐惧的哭声传来。
言陌才意识到,是自己哭了。
准确来说,是梦里年幼的他哭了。
母亲把他护在身下,男人的拳打脚踢伴随着不堪入耳的谩骂一次又一次地落下,都被母亲那瘦弱的身姿给挡住了。
“钱都给你,都给你,不要伤害小陌,我求求你了。”母亲哀求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这样的祈求充斥着言陌的整个童年。
终于等到男人发泄了怒火,他才像施舍一般收了手,又把母亲做几份工赚来的钱给搜刮了个一干二净。
“也就你把他当得跟块宝儿似的,嘁,小杂种。”
男人离开前随意说出来的这句话,被言陌记在心里,从那儿之后,他再也没有叫过男人一句爸爸。
男人甩门而出,发出砰的一声。
言陌猛地睁开眼,清醒了过来。
一道阳光突然从窗外打进来,刺激得言陌眯起眼,缓了一两秒才意识到,自己正在车上。
他揉了揉眉头,试图把小时记忆中那个男人模糊的身影从脑子里甩掉。
“睡醒了?那正好,你收拾收拾一下自己,就快到地方了。”
车厢内,除了后座只有言陌一个人之外,驾驶位上还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四十岁左右,西装革履,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社会上层精英的气质。
可言陌知道,那只是假象。
中年男人说出来的话生生破坏了那点精英气质:“等下到了地方,该怎么说,怎么做,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识趣一点,别忘了你妈妈还等着你呢。”
“当然,你听爸爸的话,在陆家好好做,对你以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中年男人暗含警告地说着,想到了什么,脸上开始浮现出一缕贪婪的笑意。
估计是想到了陆家给他的好处。
言陌沉默着,并不作答。
他还沉浸在梦里面没有彻底回过神来,现在想想,幼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那酒鬼男人说的是一句真话。
自己的亲生父亲另有其人。
便是眼前这个中年男人,言振意。
然而,就是自己这个亲生父亲,亲手把他卖到了陆家冲喜。
陆家长子陆雍铭在一年前的重大车祸中堪堪捡回一条命,却从此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最近不知陆家是从哪里搞来的一个迷信方法,说要找个在八月初八阳时阳刻出生的有福气的人给他当小老婆冲喜,就可以唤醒陆雍铭。
不清楚言振意哪来的本事搭上了陆家的线,扭头就把刚认进家门的言陌给卖了。
无他,言陌八字特殊,正巧是那个时间段出生的“幸运儿”。
陆雍铭的年纪和言振意的年纪相仿,同样是四十几岁的年纪,言陌是多想不开才同意去当他小老婆,做这种荒唐事。
他不是没有拒绝过,但母亲病重在床,一切的开支都需要言家做支撑。
而且,陆家权势滔天,并不是言陌这种小门小户、又势单力薄的人能拒绝的。
车子快速地朝前开着。
车内也没有别人,言振意乐得哼起了小曲儿,丝毫没有卖子求荣的愧疚感。
不过也是,刚认回来没两个月的儿子,对于言振意来说,除了有那一层血缘关系,他们两人压根就不熟。
不出半个小时,车子在一处幽静的老宅前停下。
因为这件事本来就不光彩,出来迎接的只有陆家老宅的管家。
言陌注意到言振意整理衣服,拿出自以为很温和的笑容迎了上去。
他一个人默默地从车里出来,又打开后备箱拿出那少得可怜的行李。
之后就低头安静站在一旁,好像置身事外。
他并不知道,有一道视线自始至终都停留在他的身上。
言陌这个漠然接受的态度,让管家从他下车开始,就不动声色地多看了他两眼。
普普通通的白衣黑裤,却让青年穿出了一番独特的青春气息。青年冷白色的肌肤尤为突出,五官精致,眉目柔和,一头乌黑的卷发让他看起来整个人柔软乖巧。
就是这身形有些孱弱了,好似一阵风吹过就能把他吹倒一般。
得知陆老爷子并不在老宅,言振意的热情就消退了很多,并不想多费口舌和一个管家攀谈。
他匆匆把言陌交给管家,连一句交代都没有,就驱车离开了。
言陌静静地看着他离去,也不言语。
言振意一走,他就忍不住悄悄松了一口气。
在言振意面前伪装成不在意、不反抗的样子,实在是太耗费心神了。
察觉到管家朝自己走近,言陌抬起眼,对上管家那严肃的表情,本想打招呼的话噎在了喉咙,下意识的反应是怯怯地后退一步。
他有点怕这一类严肃的人。
青年那一汪清澈中带着点惊惧的琥珀双眼,使得管家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言小少爷,行李给我就好。”再说话时,管家的声音已不自觉带上了点温和。
言陌闻言,手指便攥紧拉杆,下意识地拒绝:“谢谢,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看得出来青年不自在,管家也没再坚持。
他走在前面领路:“那就随我进来吧。”
看着质朴无华的老宅大门,言陌咽了一口水,有种它即将化身成为血盆大口要把自己吞下的错觉。
踏进这里,就意味着他被卖给了陆家,扮演的角色是陆家长子陆雍铭的小老婆。
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他的自由都将受到限制。
“言小少爷?”
“不好意思,我这就来。”言陌按下不安跳动的心神,跟上管家的步伐。
算了,为了妈妈,一切都值得。
想到这儿,言陌跟在管家的身后,义无反顾地踏进了这条不归路。
安置好言陌之后,管家给陆老爷子回了个电话。
对方淡淡地嗯了一声,只说了一句:“这事你和那臭小子说一声,别让他回来把人给吓跑了。”
想到那个桀骜不羁的小霸王,管家一阵头疼,斟酌了半天用词,电话拨通的那一刻,听筒里传来的轰鸣音乐声好悬没把把管家的耳膜给轰破了。
“小少爷,言小少爷到家了,是个安静乖巧的。”顿了顿,管家又道,“……还有点胆小。”
酒吧。
陆野挂断电话,仰头把瓶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有酒水顺着瓶口往下滑落,在他清晰明显的下颚线留下一条晶莹的水渍。
酒瓶下,依稀能看到对方高耸的鼻梁骨和凌厉的双眼,眉目间充斥着桀骜不羁。
陆野,打小就是京市出了名的小霸王。
家庭背景深厚,无人敢惹,小时候在军区大院里一挑十打出了名声,此后更是做事只随心意。
用长辈们的话来说,就是“长了一张帅到惨绝人寰的脸,却配了个暴躁的狗脾气。”
然而如此,还是有不少的少男少女迷恋在他的魅力之下。
帅气张扬、热烈狂野在他的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也是,这样极具个人魅力又富又帅的男大学生谁不爱?
身旁的人看他变了喝酒的架势,一顿起哄:“野哥豪爽!”
“可以啊野哥,好久没这么猛了,再来再来!”
想到那个老不死的竟然还真的把人带进了家门,陆野怒火丛生,扔下酒瓶子,发出碎裂的一声。
突如其来的举动震得整个包厢瞬间寂静了下来。
只有轰鸣的音乐还在自顾自的继续。
众人渐渐回过神,面面相觑,发现陆野的脸色有点不对劲。
这是生气了?
谁惹的这祖宗,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纪修一看陆野放下手机就这副架势,心里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八成又是他家里那档子破事。
正打算开口叫陆野出外面去,就听到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
“你想要我为你引荐给野哥?小宝贝儿,只要你先让我爽了,这事肯定成。”
“你别看陆野好像很清心寡欲的样子,我告诉你,其实他可会玩了,最爱的就是你这种纯欲款。”
众人抱着看好戏的目光看过去,角落里一个形骸放浪的青年满脸醉态,怀里抱着个面容清纯的少年,看样子不过十八九岁。
这是喝大了?
什么话都往外吐,也不看看场合。
纪修捂住脸,已经能预想到这家伙的下场了。
陆野最讨厌别人编排他。
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下,感受到所有人注视的少年惨白着一张小脸,吓得声音颤抖个不停。
“你、你别说了……”他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陆野翘着二郎腿,哼笑了一声:“说,让他继续说。”
他倒要看看,这人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他还正愁一身火气没处发泄呢,这不,正巧有人撞枪口上了。
“你说别说我就别说?你算什么玩意儿,我偏要说!”
那人没听到陆野的声音,大手自顾自蹂躏着少年的屁股,眯着眼,一脸猥琐相。
“那是因为他伪装得好啊,你也不想想,按照人家那个身份,俊男美女谁不往他身上贴。”
“他玩过的人,数都数不过来。”
那人怀里的少年脸色越发地惨白,身子颤抖个不停。
他看到,陆野站起来了。
还在往这边走过来。
那张脸明明在笑,可他却分明看到了其中喷薄而出的怒气。
他一定会死掉的……
陆野经过纪修身旁的时候,肩膀被他轻拍了一下。
纪修说:“下手轻点,我在门外等你。”
陆野沉默移开视线,点点头。
“放心,我有轻重。”
他只是生气了一点,不至于理智全无。
其他人见状,也很有默契地各自找借口离开。
纪修弯腰拿起桌上的打火机,摸了摸鼻子,走出门外去了。
三分钟不到,包厢的门再度被打开。
纪修倚在墙边,挑眉道:“这么快?”
陆野满脸不爽,捏着手指走出来:“饭桶一个,经不起我一拳。”
“谁带过来的?”他冷笑道。
纪修想了想:“貌似是张林带过来的。”
陆野又说:“我不过才走到他面前,谁知道他就怂得一批,连表情管理都做不到了,那一副丑态真是让人恶心。”
简直是脏了他的眼睛。
“好了好了,野哥,消消气。”
纪修攀上他肩膀,顺着这小霸王的火气,“大不了下次不带他们一起了。”
“不过,往常听到这种话,也没见你反应这么大。”
“怎么,是家里面的事情?”
纪修和陆野是从小玩到大的死党,对于别人不知道陆家的一些事,他总是能第一时间掌握。
别看纪修表面长得一副温文尔雅、正人君子的模样,其实他骨子里和陆野是同类人,带着恶劣因子。
早些年的时候他和陆野做事疯狂张扬,名声大噪,上了大学之后才把自己收拾成这幅谦谦君子的样子。
“嗯,”陆野也不否认,“老头子给陆雍铭找了个小老婆,人已经到家了。”
作为儿子,这么直呼自己父亲的大名,也就只有陆野有这个胆子敢这么喊了。
对于陆雍铭,他的态度和尊敬敬爱一向不沾边。
毕竟,他这个亲生儿子,可是巴不得陆雍铭在病床上痛苦地多躺几年。
纪修闻言,略有惊讶:“真想不出来,你那老古板的爷爷居然同意了。”
陆野嗤道:“为了救回他心爱的儿子,他什么方法都用尽了,就算是封建迷信的法子,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会去争取。”
“不过,我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
八月初八,阳时阳刻出生的人,不至于满大街都是。
而且,老头子顾及家门脸面,肯定也不会大肆宣扬。
陆野原本想着,条件这么苛刻,要找到符合条件的人不会这么快才对。
谁知道,现在人已经一声不响地进了家门,一点风声都没走露。
他就知道对方的姓,至于对方是男是女、是美是丑,他一无所知。
纪修清楚陆野的脾气,知道他这会儿在压抑着自己的怒气,于是道:“不然,我跟你先回去看一下情况?”
他还挺好奇的,“到底是哪个幸运儿这么想不开,跑来做一个将死之人的小老婆。”
陆野瞬间就想到了管家电话里说的话。
那人是安静乖巧的,还有点胆小。
呵,假象。
“你要知道”他冷笑道,“有的人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
纪修觉得这话有点道理,“也是,总不可能是贪图陆雍铭这个人吧。”
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图他躺床上像个活死人?
说来说去,还是利益驱使。
“走了,回去会会我这个小妈。”陆野阴沉着一张俊脸,大步向前走。
纪修饶有兴趣道:“见面后呢,你会怎么做?”
怎么做?
陆野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恶劣的笑:“当然是好好地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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