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祺一句“慢慢来吧”,就真养成了隔几天就发一个仅魏霜岚可见的朋友圈的习惯。
而魏霜岚则在公司连轴转的日子里,每天靠着乔祺语焉不详的朋友圈汲取能量。
有时候是一张月亮的照片,有时候是空荡荡的剧院,有时候是一段排练的视频,还有的时候只是一两句简短的话。
魏霜岚不爱加别人的微信,所以哪怕是和乔祺一直做到高中同学,两个人共同好友也不多。看着空荡荡的点赞栏和评论栏,也就没有多想。
到后来,完全不依赖社交媒体的小魏总,也养成了隔几个小时就拿起手机,看看乔祺有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
这一次乔祺发的是——
一句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
朋友圈只能发15秒的视频,将将好盛得下最经典的那句旋律。魏霜岚听过,很熟悉,是选自《化蝶》的乐章。
视频里,剧院音乐厅空荡荡的,灯也没有开全,应该是下班了,负责灯光的工作人员走了,只给乔祺留下零星几盏观众席的灯,方便他走路。
厅太大,灯太少,纵使平常觉着很亮很亮的光,此时也穿不透黑暗。乔祺穿着宽大的薄毛衣和牛仔裤,软黑的头发垂下来,一副乖样。只是五官照得很模糊,像是刻意藏进了幽暗里。
《梁山伯与祝英台》与钢琴合奏时,能更显化蝶的缠绵,可乔祺一个人站在台上,仅这一句,分消出的哀婉更多几分。
太过大的空间比较吞音,小提琴的声音高,手机又不能完完本本记录下音乐的原貌,所以设备离得再近,也总觉得声音差一筹。
魏霜岚将这15秒反复听了好几遍,戴上耳机,流水一般顺畅的琴音从左耳贯到右耳,在头脑里回旋一圈,又被重新灌入的音乐洗刷。
其实是很好听的,只是听过乔祺现场的演奏后,再听这样的录音,魏霜岚有些不知足。
那时乔祺十五岁,刚刚升入高一。A市三中向来有入学摸底考试,艺术班则要多加一项专业入学测试。
是一个傍晚,文普班的高一新生在上晚自习。魏霜岚和班主任请假说要去医务室,实际上是七拐八拐去了学校的礼堂。
礼堂的后门和观众席的最后排挨着,所以从外头也得走两层楼梯。楼梯年久失修,有些锈,学校怕学生出事儿,一般后门都是关着的。
可新生不知道,恰好魏霜岚爬上去,敲了敲门,正赶着要溜走的艺术生帮他开了门。
还好心比了个“嘘”,让魏霜岚噤声,小声提醒他道:“来晚了吧?没事儿,现在刚轮到管弦乐。”又说:“老师要是问起来就说我考完了肚子疼先撤了!”
说着就开门走了。魏霜岚一屁股坐在那个人的位置上,向旁边的人要来了考试顺序,找到管弦乐那一栏,又找到写着小提琴的小项,问旁边的人:“小提琴考完了吗?”
“考完了啊。”那个人随口答道,自顾自装着自己的单簧管。
魏霜岚听闻此言,本来有些可惜,可这个同学的动作突然一顿,拍了一把魏霜岚,有些着急地说:“卧槽,你怎么刚来?你是不是那个乔祺?刚才老师叫你好几次没人答应,你快举手说一下!”
“嗯?我不是……”魏霜岚停下要走的动作,要解释,脑子里则担心着乔祺。
却听见列表上最后一个小提琴特长生演奏完后,乔祺的声音响起来:“不好意思各位老师,我是三号乔祺,临考试前我的琴弦突然断了,现在可以开始演奏了。”
考官有些不高兴,催着乔祺赶快开始,不要挤压下一组同学的时间。
那就是魏霜岚第一次听到乔祺拉《梁山伯与祝英台》。第一乐章仅仅演奏了几个音,就被要求去演奏华彩部分,但是可以听出,考官的心情已经好了一点儿。
音乐总是和演奏者的情感息息相关的,十五岁的乔祺还很青涩,但十八相送后的梁祝却已然历经了千难万阻,那分演奏者不易觉察的迷茫被丝丝入扣的琴音所包裹,魏霜岚只觉得乔祺演奏得很好,熨贴了他每一寸肺腑,每一缕呼吸。
一直专注于自己的乐谱,乐器,乃至偷偷听曲目的学生们也都被乔祺吸引,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考官破天荒让乔祺演奏了两分钟。虽然规定时间就是两分钟,可这么多的考生,能弹满时间的很少,往往是老师看到问题,就让停下了。
不知道乔祺还记不记得,但魏霜岚记得很清。一个老师评论道:“以后你进入专业院校就会明白,音乐是永远不会完成的。乐谱既定,演奏者又会二度创作,到了听众耳朵里就又会在欣赏的过程中再次创作。而你的演奏,会让我觉得你就是在完成你本人。”
“卧槽。”装完单簧管的那个男生不自觉轻声出口,“现在就说这些了。”
魏霜岚也不明就里,可时过境迁,再听乔祺的演奏,他这个外行中的外行也了解了半分当日里那位老师说的话。
十五岁的乔祺,用了两分钟完美地拉响了旷世名曲。
二十二岁的乔祺,仅在这十五秒内,描绘出缱绻哀凄的化蝶,还漫出一分游离于这幅音乐画面内外的感情。
要是能听现场就好了。
魏霜岚想。
魏霜岚也把这句话编辑到评论区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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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祺也是过了很久才看见这条评论。
他坚持不懈发了很多条朋友圈了,可魏霜岚一个点赞和评论也没有,让乔祺有些怀疑他到底是太忙还是根本没在意。
今天洗漱完躺到床上,不抱着希望打开朋友圈,彩虹色的圈圈转了两下,就跳出魏霜岚头像的通知信息。
乔祺带着怦怦跳的心点进去,看到之后猛地将手机扣到胸口,然后又掀开一点点,飞快扫了一眼。
“要是能看现场就好了。”乔祺喃喃,嘴角不自觉上扬。
他心里自然是不记得魏霜岚脑子里的九转十八弯,当年台下黑压压都是人,他怎么会一眼就看见坐在最后头的魏霜岚呢?
所以这次只能说是误打误撞,或是——心有灵犀了。
乔祺只管抱着手机,脑子里飞快想着下一步对策。
自从那天魏霜岚失约后,乔祺就再也没急着约他,誓要把心里七八分的委屈表现出十分。
又因为乐团现在越来越忙,魏霜岚之前又刚刚结束一件小事故,两个人倒真的只零星聊了几句,除了偶然在路上碰上过一次外,还真没再见过面。
现在魏霜岚终于有了点回复,乔祺也研究着自己计划的下一步。并且开始有点后悔没有提前列出个步骤大纲来,现在走一步看一步的,效率不是太高。
在朋友圈那儿截了张图,想发给季瓷出出主意,想了想又作罢。咬了咬下唇,回复魏霜岚了一句话。
那下次有机会可以来听听现场。
指尖从发送键收回的一刻,乔祺就眼疾手快退出微信,关灯睡觉。
在床上闭着眼辗转反侧良久,“啧”了一声,把扰得自己没法安生睡觉的想法私发给魏霜岚。
乔祺:周一有时间吗?来看排练现场?
魏霜岚:好。我去你家接你?
秒回?乔祺又咬了咬嘴唇,下唇一瞬刺痛,发觉是咬破了,急忙舔了舔,期间回复魏霜岚:不用了,周一你下班后过来,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乔祺打完字,打开台灯,用纸巾碰了碰嘴唇,疼得赶紧松开,看着纸巾上粉红色的一点血迹,又舔了舔嘴唇。
魏霜岚回复过来一个字:好。
乔祺这下真的安心闭眼睡觉,哪知道轮到小魏总开始辗转反侧,期待着这个从十五岁就开始梦想着的现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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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