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沈惊棠如此喜欢。

他发了疯似的，第一个踏出教室门，从空荡荡的小卖部，买了几根糖。

“哎，又来买糖啊，送女朋友的？”收钱的阿姨瞧他一眼，眼前的小伙子，来小卖部不买别的，光拿糖。等她说完这话，哪有男朋友天天给自己女朋友送糖的。

她讪笑，“抱歉啊，是阿姨多嘴了。”

那些话，在顾南甫耳边环绕。等走出时，冷不丁撞上一人，“对不起……”娇小的男生双手合十，十分虔诚。就差跪下了……

他可知，这人在附中的名声，若是自己惹得不开心了，会不会被他拖进厕所叫上兄弟，给他一顿教训。

男生偷偷观察他脸色，心下一松，顾南甫见他害怕的神情，疑惑不已，不过是不小心撞了一下吗，有必要害怕得整个身子缩起来，他又不是什么吃人的野兽……

他跨过门槛，将绿色包装褪去，顺手丢进垃圾箱里。

风猛烈起来，头顶的太阳还挂着，多变的天气。

沈惊棠也是……

顾南甫的发际线正好，即使是八级风，也无碍于事。

每个楼层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下方，附中的小混混，此刻没有在厕所抽烟，而是慢不经心走在路上，嘴里还含着一根棒棒糖。

“我靠，这还是我们南哥吗，还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南哥！”男生的声音差些哭起来。

一个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必要说得这么悲壮吗，况且南哥，变得更可爱了呢~”他意味深长地盯着正向教室走的人，故意拉长尾音。

“艹，你这声音，啧，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刚才还哭喊着的男生嫌恶地看了一眼。

顾南甫感受到灼热的目光，以他5.0的视力，再看向周围，一个娇艳的女生与他同步。

那就是不是他了，对于自己的脸，他得有自知之明。

于是，某个贴吧多了一条爆炸式消息。

还是教室好，没有阳光，沈惊棠正在补觉，那白皙的手臂，让人想蹂躏。顾南甫决心，他可不能晒黑。

在下午的第二节课，也就是体育课，他破天荒地，从后桌那“抢”了些防晒霜，白白的，隐约带着柑橘味。

顾南甫像是意识到自己错误的行为，转过身子，“谢了，什么牌子的，下次我买给你。”

后桌收防晒霜的手一愣，这……这是在搞什么，找他要防晒霜就已经很奇怪了，又还给他。但顾南甫自己要做大怨种，他也不好说什么。

几个女生投来不可思议的目光，暗叹一声，现在的男生比女生还要精致了。她们找姐妹要了些，涂抹在脸上。

上课铃声响起，沈惊棠和温帆先走了，顾南甫自然是不会乖乖上体育课。

他也想和沈惊棠走，谁知，温帆那二百五直接拿着篮球，就扯着沈惊棠跑。

他还是要脸的。

但他好像做了很多丢脸的事……

顾南甫走到了校门口，好想出去，可一想到那个什么入团，他还是克制住了。

起初，没什么感觉，但沈惊棠是团员。顾南甫就觉得的，这东西，沈惊棠有了，他也不能少。

他可是三好良民，绝不做些伤天害理的事。

“顾同学，你好。”

顾南甫不远处，一个女生笑着问好。出于礼貌，他还是回了一声。那女生走近了，勾起一抹笑意，顾南甫察觉到，只是不知为何，这人素不相识，却如此热情。

突然，她拽住他的校服。

眼里闪过泪水，带着恳求的语气，“顾同学，求你……求你帮帮我朋友！”

顾南甫挪动了一步，满是疑惑：“有什么事是非我不可？”女生知道还有希望，连忙求情，还是顾南甫扶住了女生，才没有跪地。

“怎么了？”

看来不是什么好事。

“你跟我来。”

顾南甫走在他后边，径直到了厕所。门前站着一个人，手里抱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

仔细一看，那是个孩子！

饶是顾南甫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那可是个活生生的孩子。

“对……对不起了……”

女生撒腿就跑，顾南甫脑海一片空白，傻傻地站在原地。

后面传来小常的声音，还有几个尖锐的女声，当他们赶到时，就看到穿着校服的女生抱着一个孩子，跪在地上，眼尾带着泪水，嘴里在央求着什么。

“天啊，好吓人！”

“那不是24班的周落落吗？我看到她肚子变大了，还当是吃胖了，呕……”女生捂住鼻子，一脸嫌弃。

小常也是职业生涯中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这下是有嘴说不清，他知道顾南甫是个怎么样的人，是个祸害，但也做不出这种事。

“孩子不会是顾南甫的吧。”

人群开始唏嘘，“也是，周落落可是附中公认的校花。”

“天啦！”

其中，一个男生解围：“某些人不知道就不要瞎说，况且人家都没说什么。”这一说不打紧，讨论更加激烈。

有人见风使舵，有人冷眼旁观，有人转身离去。

女生不停地颤抖，瞳孔里全是恐惧，她往后退几步，她双手将孩子举过头顶，想将孩子扔在地上。

泪水从她眼尾流出，从洁白的脸庞滑落，随即合上双眼。

顾南甫心道不好，赶紧跑过，因他的身高优势，轻而易举地抢过她手上的孩子。

“谢谢你。”

也许，她很爱这个孩子，但这个孩子却毁了她。

她释怀地笑了一声，从未回头，往厕所的过道跑。

先是众人惊呼，小常带人追了上去。

顾南甫看着怀中的孩子，明明孩子很轻，却很沉重。他转过身来，对上沈惊棠的眼睛，顾南甫害怕起来，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唯独沈惊棠的一言一行。

他会怎么想。

和那些人一样，认为这个孩子是他顾南甫的。

沈惊棠绕过人群，走到他面前，声音沙哑：“把孩子给我。”

顾南甫未动，沈惊棠扫过他怀中的孩子“如果你不想他冻死，就把这个盖上。”顾南甫这才意识到，这孩子光溜溜的。

他接过沈惊棠的棉毛巾，给小孩盖上。均匀的呼吸声，这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人群渐渐散去，无不叹息一声。

顾南甫被叫去办公室，沈惊棠跟在后边，推门便是小常低沉着脸，手上拿着一沓A4纸。

“来了。”

小常的黑眼圈很深，双眼充血，他将那沓纸放下，低下头：“她……跳楼了……”

他声音颤抖起来，在他的印象里，周落落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

顾南甫先是一愣，然后是惋惜，他们从未有过交集，但他身体颤抖起来。沈惊棠拍了拍他的肩，附耳轻言：“她一直都在。”

“我很清楚你的品格，这件事与你无关，但还是需要做亲子鉴定。所以这段时间，不要太在意他们的目光和看法。”

顾南甫明白，点了点头。

小常交代些事情后，就让他们出去。沈惊棠把门关上，看着顾南甫的背影，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忘却这事。

沈惊棠快走几步，“顾南甫。”顾南甫站在第一个台阶，听到沈惊棠的声音，往后转去，沈惊棠眼里是对他的信任。

可能是深秋天空挂上了金黄的太阳，光透过玻璃，折射至楼梯口，一束打在沈惊棠的脸上，一片落在走廊。

世界热闹和光明，那并不是这个少年的世界，外面那高悬秋日，足以吞噬和照亮少年整个寂然与黑暗的世界。

这不是沈惊棠第一次叫他的名字，那是许久以前了，顾南甫差些忘了，可又怎么会忘。

他们回到教室，已是晚自习，他们都低着头刷题，偶有几个人不停往顾南甫那张望。

毕竟，这可是关于顾南甫的笑话。

他们巴不得这样的天之骄子，从神坛跌落，在沼泽中越陷越深。

顾南甫回以狠厉的目光，想起那个女生抱着孩子的模样，他头疼欲裂，喝了一口冰水，才冷静下来。

外面下起了大雨，顾南甫单肩背着书包，伸出手便被雨水打湿了，身旁的同学陆陆续续离去，打铃后十几分钟，教学楼的灯已经熄灭了。

他半蹲在地上，算了，这点小雨也不算什么，回去冲个澡就好了。

他正要跑时，被人叫住，是温柔的女声，她戴着白色口罩，沈惊棠觉得极为眼熟，但无法确认是谁。

“雨很大，用这把伞吧。”女生把伞放在地上，撒腿就跑。

顾南甫心中奇怪，也没客气，捡起地上的伞，离开了教学楼。

他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钥匙，房间漆黑一片，他没打开灯，顺着记忆，坐在了床上。

学校的保密工作很好，手机上没有关于附中的消息。

顾南甫紧握着手机，原来，人离去时即使是陌人也会感到难过。

他无力地躺在床上，他什么也不想做，只想放空自己的大脑 。

什么都不想。

他做不到。

凌晨四点，他仍睁着双眼。

他点开相册，沈惊棠的照片被放大，顾南甫将手机放在了一旁，他想见他，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