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有趣

寂静的大海被风儿激起一次又一次的呜咽，慵懒地拍打着海岸，像一位托腮眺望远山、愁绪郁结的少女。闷热已褪尽，皓月躲进云层，繁星熠耀闪现，洒落进大海里似要化作精灵装饰着人间的美好。

“叔！你方向跑反了！西海湾在另一边。”小波紧追几步，在细细的微风中大声冲着那个仓皇逃走的清瘦背影喊道。

肖瓒从小成绩优异，乖巧纯善，一直舒适地生活在父母创造的温室中。工作，循规蹈矩；生活，平淡如水，有条不紊地处理着遇到的每一件事情。直到儿子小宇离世，直到妻子有同性伴侣，直到遇到小波，一切仿佛偏离了他原有的节奏，使井然有紊的生活变得一团糟糕，变得不可控制。

听到小波的喊声，肖瓒犹豫不决地停下了奔跑，一只脚迈在半空中悬停着，不知在什么时候放下最合适。另一只脚踩在软软的白色细沙上，脚趾在皮鞋里弯曲微蜷着。他是值得相信的吗？那双清澈如泉的眼眸明明告诉他，答案是肯定的。

只是此时的尴尬与扭捏不是那个稳重持成的肖瓒能化解的。随风吧，凡正周围无一物，凡正那人不可能看见现在脸赤如彤云的自己。

肖瓒手心微微冒汗，轻轻放下悬空的脚，双手紧了紧背包的肩带，缩着身子，慢悠悠地佯作赏景姿态转身向西海湾走去。

“有趣！”小波右手抚唇而过后，双手抱在胸前，饶有趣味地看着沙滩上肖瓒的一系列举动，牵着一半的嘴角浅笑着。

“什么有趣呀？今天是你华哥生日，你不会不记得吧。”小波闻声回头一看，是摩友阿财，后面陆续还有三四个人，一边走一边说笑着。

“没什么。华哥生日我当然放在心上，我去拿汽水和吃的，华哥什么时候到？”小波越过阿财头顶，踮着脚尖张望着。

“别看了，今晚他说给你一个惊喜，晚一点就到。”阿财尖瘦的脸似笑非笑。

“这什么逻辑，他过生日给我惊喜？还有你干嘛笑得这么猥琐？”小波莫明蹙着眉问道。

对于这帮住在同一条街面上的摩托车朋友，小波一直很珍惜彼此的友情，每当有人生日，大家都会送上祝福。可是小波的养父井叔却唆使他偷取财物，满足自己的赌资需求。小波以宁愿承受井叔毒打为代价也会小心谨慎地保护着这份情谊。

“到时你就知道啦，我先去海边把篝火生起来。”阿财说完，打了个响指，留下个意味深长的秋波，走向沙滩。

小波可没心思去猜，今天井叔知道大伙要来，已经给小波下了命令，店铺里的东西可以任意吃，但至少得到手一个苹果手机，否则他晚上回来的时候就会棍棒伺候。

几个年轻人手脚利落，不一会儿，就用彩灯在地上摆了个超大的心形，篝火在中间雄雄燃烧，细碎的火星沫子仿佛要冲上云霄一般。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华哥来了！”

只见一位身材结实魁梧的三十岁左右男子，拥抱着两位身姿曼妙的女人向着篝火走来。女人们上身的大方口格子小衬衣将胸前两团粉白挤弄得呼之欲出，紧贴下身的牛仔包裙又将丰腴的臀部线条勾勒得风情动人。

摇曳摆柳般地来到众人面前，华哥将右手边年龄看似稍小一些的女人一把推进了小波怀中，朗声说道：“波仔，终于可以一个人看恐怖片了，是大人了。喏，今晚给你开苞，从此纵享人生吧！”

“华哥真舍得呀，阿云可是圣罗兰里的头牌，不仅人靓条顺，活也好，价格可不低。”阿财羡慕得口水就快从嘴角里流出来了。

“哟，原来是位小帅哥呀，这俊俏模样正合我意，不收钱我也愿意。”名叫阿云的女子就着小波怀里转了个身，火光映丽进阿云妩媚的双眸，似比篝火燃烧得更为炽烈。

她双手勾着小波的脖颈，艳丽性感的红唇在小波的唇边觊觎，胸前的粉白也紧紧地贴在小波的身上。

小波不知所措，伸手去扒拉阿云缠绕的手臂。以前就不明白为什么几位摩友哥哥们会时常带着不同的妖娆女人参加他们的活动，现在自己身上居然挂了一个美艳柔媚的女人，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没想到这阿云是铁了心要贴，抱着小波打死也不撒手。

“华哥，其实，我，我，我还小。。。。。。”小波拧不过，只得向华哥求助。

萤萤发光的蓝眼泪如约而至，像星辰陨落，像皎皎银河盈满墨色的海，旖旎而神秘。

海边有不少情侣追泪人，他们脱了鞋，赤着双脚，手牵着手，像小孩子一样欢欣地在浪花中蹦跳着，脚下的海水便随着他们的跳跃散发着蓝色的点点萤光。

一块黑黝黝的大礁石上长身站着个身材单薄却英姿玉立的男人，他昂首遥望着星罗棋布的苍穹夜空，一动也不动。

“礁石上那人是不是要跳海寻短呀？”阿财发出一声感叹，可没有引起大家的关注。

“小波，你记住男人一不能说自己不行，二不能说自己小，知道吗？”华哥呵呵一笑，拍了拍小波的肩膀。

“怕是真的要寻短吧，站好长时间了。”不知是谁，提高嗓子又强调了一次。

终于摆脱了阿云的温柔束缚，小波顺着大家关注的视线看过去，虽说只是一个异常模糊的黑色人形轮廓，但刚刚在店铺里的近距离接触已足够让他熟悉肖瓒的身形体态。

小波面色一沉，眉头一蹙，顾不上和一帮朋友打招呼，朝着大礁石飞奔而去。

礁石上的肖瓒缅怀着儿子小宇的音容笑意，不禁泪目啜泣了好一阵。这才将背包中小宇的星辰大海被套拿了出来，将其点燃，看着燃烧着的被套，肖瓒仍止不住的悲思渐浓，加上一天未进食，空乏的身体像没了灵魂的一个壳，一个令他无法喘息回血的壳，他疲累得脚下一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这个趔趄在远处观望的人眼中，却是寻短前的一个试探动作，因此众人异口同声地惊呼大叫了起来。

肖瓒突然感觉到腰际间又有一只熟悉的手托住了自己，只是这次的手在微微发抖。

“你要跳海寻短见不能选远一点的地方吗？你一跳到是解脱了，我们住海边的人却要膈应一辈子。”小波气喘吁吁说道。

“我没有，我是。。。。。。”肖瓒已没有足够的力气说出“我是悲伤过度加饿晕的。”这句话，全身虚弱地偏倚在小波身上。

小波没等他说完，一手抄入肖瓒腋下，将他一只胳臂搭在自己肩上，一手揽着肖瓒的腰，几乎是抱着他走下了大礁石。

几个好心人围了过来，在手电的映照下，肖瓒面色苍白如纸，眼睫半闭。

“得给他找个地方休息，喂一点水，你看他嘴唇都干得起皮了。”

小波没有迟疑，背着肖瓒向波波汽水铺走去。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头蔫蔫地耷拉在小波肩上，肖瓒在他耳畔轻声说道。

“你这一滩泥似的，我既然背着你，就不会让你再去寻短见。”小波声音有些哽咽，自己的成长再难也没想过懦弱的寻死。

“你误会了，我没有寻短见，只是在缅怀我去世的儿子。”小波耳中钻进了肖瓒口中呼出的温热气息，酥酥麻麻的令他有些迷乱。

“小波，你认识呀。需要帮忙吗？”阿财热情地跑到小波身边。

“不用，他是我前几天认识的朋友。你帮我和华哥说一声，礼物心领了，送他的生日礼物我放在柜台下第二个抽屉里，请帮我转交给华哥。”小波将背上的肖瓒向上掂了掂，继续走着。

背上的人没有再出声，可能是被伤悲掏空了情绪，也可能是因为没有食物的供养，两人就这样回到了波波汽水铺。

而华哥、阿财众人则在沙滩边狂欢了整个夜晚，直至晨光微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