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王一博怔了一瞬,复又把紧紧抱住他的人搂住,温和的问道:“是不是今天出门受委屈了?”
怎么还问他啊,自己都成什么样了。
肖战眼睛酸了,怕自己哭出来,一声也不敢出。
王一博想轻轻拍他两下以作安慰,但一低头就发现自己连指甲缝里都是泥巴,手背上的划痕也在隐隐出血。
他又舍不得了。
怀里的人太温暖,他在冰凉的泥巴土坑里爬了一晚上,嘈杂混乱,不停的撞击挨打。有些时刻,他感觉自己五感是封闭的。
整个世界好像钢筋混泥土的坚硬躯壳,他击不破打不穿,回不到人间。
而现在,肖战在他怀里,他又能睁开眼了。
“宝宝,让我去洗个澡好不好,身上太凉了,冻着你怎么办?”
“那就冻着。”肖战吸鼻子,“反正他们都不喜欢我。”
“那你就要让我心疼死啊?”王一博把人扒下来往浴室里带,“有没有想过说这个我会多心疼,宝宝。”
“对不起嘛。”肖战声音闷闷的。
明明都想好了不矫情,这又是在做什么?
肖战有点唾弃自己的这幅作态。
“嘶。”王一博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才注意力都在肖战身上没什么感觉,现在放松下来感觉全身上下都酸痛难忍。
王一博坐在浴缸边上艰难地往下剥衣服。
外套刚才已经脱了,内里的衬衣虽然没那么脏,但也够呛。
他光是坐在那里,脚下已经淅淅沥沥攒了一片泥水。
肖战站在旁边帮他一起脱,衣服脱完了,还有一层保鲜膜。
之前在客厅的时候,灯光不够亮,泥巴糊着,肖战没有发现王一博受伤了。
但现在浴室的灯全开了,保鲜膜也撕了,肖战拿着花洒一边冲王一博一边默默流泪。
原来在心疼别人的时候,心真的会疼啊。
淤青、擦伤,发红的关节……为什么会把自己伤成这样啊?
王一博,我究竟要如何爱你呢。
“宝宝,不哭了。”好不容易冲干净了眼睛周围的泥巴,王一博睁开眼就看到肖战在哭。
不是一滴一滴的,也许是流的急,已经汇聚成了一条小溪。
“对不起啊……我控制不住。”肖战哽咽。
王一博把花洒关了,咬着牙站起来给人擦眼泪。
“没关系的,宝宝,看起来严重,其实不怎么疼,你乖乖的不哭了好不好?”
“……好。”肖战努力的控制眼泪流速。
王一博已经很辛苦很累了,别再让他担心了。
“那宝宝现在洗个脸出去好不好?等一下助理来送药,宝宝帮我拿好不好?”
“……好。”肖战很听话的乖乖洗脸。
“出去先换个衣服,这件都湿了。”王一博给肖战擦干净脸,把人往浴室外面送,“宝宝能做到对不对?去吧。”
肖战止了眼泪,任由王一博把他推出来。
他知道王一博这样哄小孩的语气放在一个24岁的大男人身上很可笑,可他不想反驳,不想争辩,王一博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哪怕只是以他认可的方式。
成年人的世界太无趣了,既无趣又辛苦。
如果有什么方法能让这苦有一时半刻的缓解,那除了爱情也没什么了。
助理很快送了跌打药。
肖战再进浴室的时候,王一博已经躺在浴缸里了。
实在太累了,又饿。
王一博很想迅速把自己揉搓干净了去睡觉,但条件实在不允许。
正想着干脆脏着算了,肖战就端着一碗面进来了。
他疲惫的神经在这一刻绷紧,味蕾瞬间觉醒。
是他喜欢的味道,很出名的金汤牛腩速食面条,吃起来非常爽口。
肖战前几天买了一大箱,只是他不煮,他也想不起来吃。
“先吃点吧。”肖战在浴缸上架了小桌板,把碗筷都摆上去,说:“你吃,我给你洗澡。”
他把自己的袖子全挽起来,单膝跪着给王一博擦背。
王一博一时愣住,恍惚间好像回到了过去。
从前他生病的时候,肖战好像也这么照顾过他,小心、安静,成熟又温柔。
但从肖战失忆开始,他们两个的角色好像就对调了。
他也是在这个时候发现肖战从前有多累的,因为即便他对于照顾爱人这件事甘之如饴,但生活中永远不会只有照顾爱人这一件事。
总有那么多的工作、社交,人情往来,他已经尽量减少或避免了,然而很多时候仍然身不由己。
肖战又何尝不是呢?他顾忌的更多,也就更累。
王一博大口吃完了面。
那就让我们在凡尘俗世中这样纠纠缠缠过一辈子吧。
洗了澡,吃了饭,换了干净衣服,王一博躺在床上满足的叹了口气。
没有比这个更舒服的了。
他其实什么都没干,就自己换了个内裤。
背是肖战擦的,头发是肖战搓的,连浴袍都是肖战给他穿的。
这会儿肖战正在给他处理手背上的伤,一边擦药一边小心吹气,王一博的心都要被吹的饱胀起来了。
脸侧着怎么会那么漂亮啊,眼皮肿着也那么好看,头发吹干了也没收拾,软蓬蓬的,可爱。
王一博想伸手去摸摸肖战的脸又不敢。
肖战这会儿正认真着,被打扰了一定会发脾气。
王一博只好眼巴巴等着。
好在也没过多久,肖战就让他转过去。
王一博就趁着这个机会把人拉到了怀里,在肖战微肿的眼皮上亲了一口。
肖战被这一个轻轻的吻瞬息之间卸了力气,他任由自己倒在王一博身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王一博的味道,才慢慢的撑起来。
“怎么还有力气胡闹?”肖战温柔地嗔怪王一博,随即又问他:“明天起来再闹好不好?”
王一博简直要被他软绵绵的语气勾了心智,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好,就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肖战在他睡了之后也感觉乏的厉害,没几分钟也见了周公。
俩人还是平常的那个姿势,肖战侧着用脑袋贴着王一博的肩膀,一只手握着他的手。
一夜好眠。
肖战再醒来的时候阳光正盛,身边早已没了王一博的踪影。
摁开手机,两个小时之前王一博发来过消息,让他起来了记得吃早饭。
肖战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又倒下去睡了。
累,前所未有的累。
这是他来到2020年后第一次感觉到疲惫,难以言说的,从身体最深处萦绕不断的困乏。
好像之前的乐观积极都是强撑出来的,实际上的肖战,就是拖着29岁疲惫身躯的骆驼。
白天做梦也许更容易梦魇。
肖战不知道自己究竟睡着了没有,各种信息片段雪花般袭来,一切真实又虚幻。
“合同终止。”
“妈妈对你很失望。”
“没办法了,放弃吧。”
“你这种人最恶心了。”
“活该。”
“以后别联系了。”
原来这就是他的过去吗?
肖战在梦里不停挣扎,他穿过了一面又一面墙,边跑边看,每一个人的脸都是没有表情的,他们用冰凉阴冷的眼神如毒蛇般注视着他。
而那些鬼魅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肖战踉踉跄跄,捂着耳朵往后退去,一转头却是万丈深渊,漆黑如墨,没有一丝光亮,几乎要吞没了他。
那么我要这么放手吗?
肖战看向自己攀住嶙峋怪石的手,不知是什么时候,他已经悬在了半空之中。
手一松,就会跌入无垠的黑暗。
那就放手吧。
他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心底里有个声音隐隐在急切的诉说着什么……他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是什么呢?
叮叮当当的铃声忽然响起,肖战眼皮一震,猛然惊醒。
黑暗、阴晦、压抑、沉郁在睁眼的一瞬间全部散去,现实世界没有情绪,该在的都在,既看得见也摸得着。
屏幕上明晃晃的‘狗崽崽’三个字占据了全部思绪,肖战按下通话键,王一博焦躁的声音传来:“怎么不接电话?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肖战张口,却发现自己嗓子哑的厉害,咳了一声后又说:“睡过了。”
“那你过来吃饭吧,买了你喜欢的日料。”王一博压低声音:“托人大老远带的,再不来就被他们抢完了,宝宝快来。”
“好。”肖战勾起嘴角。
他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即便境况再坏,他也可以凭借着曾经获得过的爱意过一生。
下午照旧是拍戏,肖战坐在小棚子底下一直陪到结束。
看见王一博出来,就过去迎他。
两人今天话说的不多,一个是没空,一个是不知道说什么。
坐到车上之后也没人开口,肖战一手牵着王一博,一手撑着脑袋看窗外。
走到一半的时候,车子停了下来。
“怎么了?”肖战看向王一博。
王一博打开车门,站在下面向他伸手:“来,带你去看萤火虫。”
车子很快被司机开走,肖战这才发现今天走的是另一条路。
应该是县里自己修的,不太宽,也没有路灯。
好在现在是傍晚,一点灰青色的光对散步的两个人来说足够了。
唯一可惜的就是走了几百米也没看到一只萤火虫,也许是因为路边的树是新栽的,不够枝繁叶茂,萤火虫不愿意在这里安家。
“怪我。”王一博懊恼,“想着这条路没人知道,够安静才来的。”
“没关系啊,跟你只散步也感觉很好。”肖战牵着他的手晃晃。
王一博用力握住,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认真地看着肖战:“宝宝,你是不是恢复了一部分记忆?”
肖战还没回答,王一博又急切的接上:“没事的,宝宝,都过去了,什么都会过去的,我们向前走就是了。”
肖战在晦暗不明的天色中看向那双发亮的眼睛:“如果过不去呢?”
如果我一直身处低谷,如果我一直退却放弃,如果我的明星光环彻底消失,变回了一个最乏善可陈的普通人,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他会成为你的拖累,成为你漫长人生中的永远不能根除的、扎入皮肉深处的一根刺,到时候你会后悔吗?
肖战说,我没有想起来,或许可能永远也想不起来。
人生可能就此荒废了也说不定,会无趣会衰老会阴晴不定,或许也会怀疑胡闹无事生非……即便是这样,王一博,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肖战松开了一直牵着的手。
他说,你说吧,我不会怪你的。
半分钟不到,肖战的手被重新握住,他听见王一博在初夏的晚风里说:“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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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