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郭若玉是在姬凉辰死后，才知道的有关胡馨惜的事情。

　　在过往的数十年里，对方将有关胡馨惜的事情藏得很严实，纵使他问，也不过是说一句：“她与我是同族。”

　　胡馨惜与姬凉辰是同族。

　　她是狐王的孩子。

　　在姬凉辰得知了挑唆自己的敌人是狐族之后，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他就去屠了整个狐族，而胡馨惜就是整个狐族内，唯一留下来的活口。

　　她的长辈在得到了姬凉辰要来的消息时，就将胡馨惜给送出了狐族外，又在姬凉辰所看到的那封信的背面，写上了胡馨惜的地址。

　　他们笃定了他会心软，于是乎，胡馨惜就那般成为了姬凉辰的第二个弟子。

　　他是没有瞒着她的心思的，因此在很小的时候，胡馨惜就知道姬凉辰是自己的仇人。

　　她小的时候没有能力报仇，只能以杀死姬凉辰为任务，日复一日拼命地修炼，到了大了，就跟姬凉辰断了关系，一心寻找队伍来刺杀姬凉辰。

　　无论是先前闯入宫殿，被姬凉辰赶走的那一行队伍，又或者是如今再次杀来的这支队伍，所领头者都是胡馨惜。

　　她是知道他秘密最多的人，是由他养大的人，也是最恨他的人。

　　17.

　　姬凉辰死去的那天，天下瓜分他的福运，杀死他的郭若玉受益最多，则径直地获得了别人夺都夺不来的福根。

　　姬凉辰死得很寂静。他的出生本是这方大地的祝福，如今身死，就要回归自然，滋润世间万物——包括灵魂。

　　也许是出于一种私心，郭若玉在漫天灵魂化作的萤火里面，独独留下一缕，将其灌在了自己的枪内，假意是师尊还仍陪着自己。

　　姬凉辰的死是从来没有改变过什么的。他的那些徒弟，在他死后，并没有选择离去师门，而是随着郭若玉，留在了浮沉宫内做事，可除了郭若玉，是没有一个人发自内心地愿意为他守孝的。

　　姬凉辰的身死无尸，郭若玉只为他立起了一个墓碑，上头只写着简单的四个字：六尾真君。

　　那一日，他在他的墓碑前坐了整整一夜，直到天明，才离开。

　　他继承了浮沉宫的宫主之位，将那些本来就没有承认姬凉辰师尊之位的人遣散，独自守起了这偌大的山门。

　　在看着众人离开，感受着那神念内一望无际的空荡时，他突然便想到了自己的师尊。

　　在他来到师尊身前的时候，离胡馨惜的离开已经过去了十五年。

　　在这十五年内，姬凉辰就是那么孤孤单单地在宫殿里待了一天又一天，陪着他所心爱的那具尸体。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郭若玉有几分想象不出了。

　　他的师尊到底是有几分傻的。

　　他出生时，天降祥瑞，狐族出面，以众族之力将他封为圣子来掩埋天机，为的是瓜分他的一份祥瑞，而后将他赶出狐族，是为了活命，留下那一封信，是为了让姬凉辰心软，救下胡馨惜。

　　他们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就连顾璟洛将他救出来，都是顾氏家族连同着狐族算计好的，为的就是剥夺姬凉辰的血脉。

　　这才是真相。

　　但是姬凉辰嘴里，这只是所谓的“爱”一字罢了。

　　他的师尊，这般想死，是早就知道了，还是不敢再装成不知道的样子了。

　　郭若玉的心里不免有几分沉重，可这股情绪来之快，去之快，他已无力再去细想了。

　　他坐在高座上，向下俯视着空荡荡的一切，浑身上下蔓延着一股虚幻的无力感。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双眼，在不受控制地涣散着，那股好像被命运纠葛住的感觉，顺着他的每一个骨缝，将他绕成了一个闭环，强迫着他看清自己的未来到底是怎样的。

　　——这就是众人所追逐的福根。

　　他的那位师尊，早就把这福根看作灾祸了。

　　世人熙熙攘攘，无人入我之心；万人不懂我意，唯有垂世自怜。

　　他想，这一定是惩罚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