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程宣青学了昆曲之后，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在林殊承二十岁那天，给他唱了一首自编的小调。

　　正是一夜，窗帘紧拉门紧闭，靠近门的位置的桌子上摆放着刚吹灭蜡烛的蛋糕，背景则是衣柜、床跟零零散散的东西。

　　程宣青一袭简单的练功服，站在房间的中央，掩面轻唱：“……人老事梦妨多，似水不知未来苦愁。”

　　林殊承坐在凳子上，隔着桌子看着他。

　　程宣青的步子跟姿态显得很老练，不知是不是练了太久。

　　林殊承吃了口蛋糕，再抬头时，目光刚好落在程宣青的眼睛里。

　　他连忙将头低下去，叉了口蛋糕吃。

　　程宣青的声音轻轻在耳边传来：“前生两世吟不尽，偏叫郎君不知意。”

　　林殊承沉默地听着，一面听一面吃着蛋糕，蛋糕是植物奶油的，因为不是太甜，他喜欢。

　　程宣青小调唱完的时间，够林殊承将一块蛋糕慢条斯理地吃完。他抬头，看看程宣青额头上累出的汗，递过去一张抽纸。

　　程宣青接过擦擦汗，自然地坐在了他的对面，“哥，唱得还好吗？”

　　林殊承点点头，嘴里咬着蛋糕叉，“挺好。你练的时间很长吧？”

　　程宣青微微沉吟，最终还是点了头，“嗯……确实很久了。哥想知道这首小调叫什么吗？”

　　林殊承犹豫了下，说：“你说说吧。”

　　程宣青拿着蛋糕刀给自己切下一块蛋糕，“叫冬情。”

　　林殊承又点点头，见他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也就没有再问。

　　两人沉默着吃完几块蛋糕后，程宣青放下叉子，从床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明显就是首饰盒子的东西给林殊承。

　　他微微垂着眼，又坐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走时的余温还在，又吃多了蛋糕，他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的，“我给你买的，生日快乐。”

　　“谢谢。”林殊承礼貌回复后，把盒子打开。

　　项链，金的，叶子造型。

　　他半天想出来一句夸赞：“看起来像鱼骨头。”

　　程宣青轻笑，“是像吗？”

　　林殊承茫然地将金叶子拿在手里，金叶子的影子闪烁，变得模糊、模糊……

　　他哑声：“就是鱼骨头。”

　　12.

　　高专即将毕业那年，学校让自编一首戏来作为毕业的考试。

　　戏是程宣青跟林殊承两人编成的，起名《宣兄》讲的是书生跟公子的故事。

　　公子模样俏丽，被誉为第一美男子的称号，偏偏生了一颗无情心，书生与他自幼长大，暗恋了他数十载，从不被他所知。

　　一日国中打仗，书生代替公子去当壮兵，再回来时公子已娶家妻，书生爱而不得，却又不忍破坏公子的幸福，最终投井而死。

　　戏曲一成，开场白从书生回府开始。

　　程宣青白衣小生，袖口抬起，向林殊承唱起：“风时十月，战胜归来，我来望你。”

　　他提步轻走，一腔一调尽是昆曲的典雅：“你可如从前一般的潇洒，吃饭、喝茶、听戏？”

　　林殊承青袖掩面，鬼步后退，“是了。”

　　屋顶的炽白灯在此刻好像成了舞台上的聚光灯，程宣青的身影在光下被模糊，唱出的戏腔像是隔了一个世纪才落到林殊承的耳朵里：“你是有婚配？可是日日寻欢，可是夜夜笙歌？可有眼里有过我一分？”

　　林殊承神情恍惚，嘴里磕磕绊绊地忘掉了下一句戏，最终竟是道出一字：“不。”

　　程宣青抬起的袖口落下，久久地凝望着他。

　　聚光灯暗淡了下去，练习室贴在墙壁上的镜子折射着程宣青的侧脸。

　　——分明是个中年人的模样。